方風雷 躲在幕后的銀行家
“我不管別人怎么說我怎么看我,勝利者是不受責備的?!?/blockquote>
方風雷的名字從來都是和大交易聯系在一起的。但對于先行者來說,從不缺少非議7月7日下午,蒙牛乳業董事長牛根生與中糧集團董事長寧高寧雙雙出席中糧集團入股蒙牛的媒體溝通會,兩人談笑風生。另一個關鍵人物厚樸基金掌門人方風雷并未到場。
即便沒有出現,以方風雷為標題報道整個收購事件的文章也多如牛毛。如果方風雷到場,相信整個媒體溝通會將會是另外一種局面。
踏入投資銀行業15年,現在的方風雷當之無愧稱得上是行業標桿人物。
在合資投行這塊人事最復雜、涉及利益之大最驚心動魄的領域里,深諳中國國情并且擁有強大政府高層人脈的方風雷奮力前行,不斷挑戰自我。
方風雷自己從不僅僅以銀行家自居,抱負極大的他將視野放在了更高更宏觀的中國經濟發展層面上,并從中尋找自己的發展方向。
對公眾而言,幾乎從不接受采訪的方風雷像他所完成的案例那樣既高端又神秘,各種各樣的非議又總是和他如影隨形。
方風雷幾乎從不公開反駁,他說,“我認為我做的事情是對的,是對中國有利的”,“這些事是中國證監會和中國政府說了算的。”他堅信:“成功者是不受責備的。”
大交易
收購蒙牛的案子中,中糧集團與厚樸基金共同組建一家新的公司,中糧集團持股70%,厚樸基金持股30%,分別向蒙牛認購新股、向老股東購買現有股份,總投資61億港元,這是迄今為止中國食品行業最大一宗交易案。
方風雷的缺席更像是刻意而為,厚樸一位高管人士說:“方總現在深居簡出。”
厚樸的這筆投資,是今年第三次驚動市場。一個月前,由厚樸基金牽頭的投資團一舉接下了美國銀行Bank of America手中的135.09億股中國建設銀行H股股份??們r高達73億美元的此次交易是香港開埠以來最大的一宗股票配售交易。
今年1月底,厚樸從蘇格蘭皇家銀行手中接盤了中國銀行H股的部分股票,整個交易涉及資金6.5億美元。
厚樸基金首期規模25億美元,自2007年成立以來,厚樸一直蓄勢待發,雖有零星投資,便到今年才有這些“大動作”。
即便是在少數出席的公開場合,方風雷也以“private”為由,對厚樸和自己做的交易避而不談。但人們仍然暗地里揣測,這些交易有多少政府的意愿。
業內人士認為,方風雷目前的難題是如何給這些股權找到“下家”賣出去。
私募股權基金的資金使用期限是有時間限制的,一般是9個月,或者12個月,具體如何屬于商業機密。
如此大批量的股票,不可能在二級市場上散買散賣,否則二級市場股價將會劇烈波動,在國外一般會有這種類似于“批發商”角色市場制度設計。我國證券市場前兩年也設置了大宗交易平臺,不過與國外相比還有很多限制。
這個難題在方風雷目前的困局中只算是小事一樁。原來計劃100億規模的人民幣股權基金沒有募集到資金成立,是目前讓方風雷偏離自己預計軌道的最為被動的事情。
“如果有人需要公章,就去找方風雷”
方風雷的名字從來都是和大交易聯系在一起的。
1985年,33歲的方風雷已經是廳局級干部了,他的職務是河南省糧油食品進出口公司總經理。
方風雷1968年到內蒙古農村插隊,兩年后參軍入伍。1978年,當了一陣工人的方風雷考入中山大學中文系,主修中文,輔修經濟學。
畢業后方風雷分到外經貿部工作,后來在參加考察團赴河南調研體制改革期間,被河南省領導看中,調到河南省經貿廳。
方風雷的能量在這個時期初露頭角,他銳意改革,將河南省最大的4家外貿公司捏合在一起,成立了中原國貿和中原集團,他本人也成為外貿體制改革小組的成員。
隨后方風雷參與我國第一個期貨交易所鄭州商品交易所的設計和籌備工作,事業第一次和金融業掛上了鉤。
有說法是,正是此時方風雷得以結識王岐山。王岐山當時擔任北京農村改革政策研究所所長,到河南進行實地調研時遇到了方風雷。
王岐山欣賞方風雷的才干,深信其潛力,將他送到美國學習金融業。說法不可考,但確鑿無疑的是,這次出國學習成為方風雷人生最重要的轉型。從此他告別了前程遠大的仕途,成為一名“不以商人自居的銀行家”。
回顧后來一直飽受爭議的生涯,方風雷對本刊記者說:“我是頂著做,出身紅,政治上能擔待,肩膀擔得起,否則一會兒愛國一會兒賣國的,換個人神經受不了。”
從美國回來后,方風雷奔赴熱土海南,供職于海南銀泰科貿公司,該公司隸屬于建設銀行。王岐山當時擔任建設銀行行長。
方風雷注意“高位蓄水”,積累人脈,“跟隨高明的老師學習”的特點由此開始,貫穿整個職業生涯。
1999年9月,志在必得的中海油赴美上市,結果在投資者對其海上石油專營權的詰問中功敗垂成。第二次上市時衛留成見到時任中銀國際總裁的方風雷的第一句話是:“我記得1999年上市失敗時你曾經給我發了封傳真,鼓勵我。”
2004年方風雷受命解決海南證券危機,并且由此引出高盛高華的成立,衛留成當時擔任海南省省長。
另外方風雷和頂尖的經濟學家劉國光有著極為親密的關系,因此在決策層的智囊團中建立了自己的另一個圈子,從而增加了手中的砝碼。
方風雷的一位同事曾經說,“如果有誰需要公章,就去找方風雷。”
很快,方風雷迎來了事業中最重要的一段經歷,從此開始了自己叱咤風云的精彩人生。
中金歲月
1992年冬天的時候,趁在特拉華州參加弟弟婚禮的機會,方風雷通過經濟學家劉國光,見到了時任世界銀行北京代表處首席代表林重庚。
后來有人寫道,“兩個人相處得挺好,花了很多小時討論金融和經濟問題。有一次他們一起去游覽華盛頓國家動物園,站在大熊貓的面前,他們討論了中國成立一家投資銀行為國有產業提供基礎金融服務的想法。”
現在的中國為了高達2萬億的巨額外匯儲備發愁,但90年代初的中國,仍然非常缺錢。深滬兩個證券交易所剛剛成立不久,水位尚淺,四大國有銀行幾乎是企業的全部資金來源。一些大型企業要想實現跳躍式發展,只有海外融資一條路。但國內缺少能夠完成這一任務的自己的投資銀行。
1993年年末,林重庚向國內遞交了一份“關于申請成立中外合資投資機構的報告”。很快,王岐山讓方風雷北上參與中金公司籌備工作。
最初的時候,外方合作伙伴考慮高盛,但是高盛執意于獨資,于是摩根士丹利成為最終的選擇。
1995年6月25日,中金公司掛牌成立,王岐山擔任中金公司董事長,摩根方面派任總裁。
摩根方面希望中金公司是自己在中國內地的一顆棋子,而王岐山更希望中金公司是一家獨立的公司,中金公司里中方和外方的關系和斗爭因此極為復雜。摩根在3年時間里先后換了5任總裁,最后放棄努力,不再往這一職位繼續派駐人員。
方風雷雖然只是副總裁,但他在關鍵業務中的推動力,巨大的創造力和創業精神,以及對公司的控制力,使其成為中金公司的實際管理人。這一點,正是王岐山將方風雷送入中金公司的意圖所在。
盡管從來沒有投資銀行經驗,但是方風雷與那些華爾街來的投行精英們的工作作風明顯不同,也更適合中國這個古老的國家。
前華爾街日報駐中國記者麥健陸(James McGregor)在他的《同床異夢》一書中這樣寫道,摩根方面和“中金公司的海歸銀行家們曾一度看不起方風雷,認為他就是一個對金融交易和資本市場一竅不通的鄉巴佬。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明白其實他是精通中國商業作風的大師,而他們自己對這種作風一無所知”。
“這些銀行家們受到的是帶有西方商業特點的做事直截了當的培訓。而后他們發現自己跟著方風雷和潛在客戶坐在一起,吞云吐霧,吃喝玩樂一直到很晚。方風雷知道怎么樣才能讓客戶袒露心聲,告訴他什么是他們擔心的,什么是他們喜歡的。他知道這些人在不同的職業階段需要做不同的事??蛻粽J同方風雷,信任方風雷。”
1997年10月中國移動首次公開發行,在香港聯合交易所和紐約證券交易所上市;發行27.7億股,融資42.2億美元。中金是聯席全球協調人、聯席主經辦人、聯席保薦人。這是截至當時亞洲除日本之外的最大規模的IPO,“整個溝通過程可以寫一本書,但是方風雷在5個月時間里溝通好了一切。”
方風雷一戰成名。
此后,2000年4月的中國石油,6月的中國聯通,10月的中國石化,2000年4月新浪網首次公開發行,中金公司都是當然的不二人選。“方風雷是這些交易中唯一真正的創造者。”
方風雷將這些交易的外方承銷資格送給了高盛而非摩根,大失所望的摩根最后放棄了中金公司,成為單純的財務投資者。
離開中金之后,方風雷凈說摩根的好話,他說:“如果沒有中外雙方在中金創造的和諧氣氛,中方沒有抱著小弟弟的學習的心態,中金公司是不可能成功的。摩根在中金的參與不是多了,而是少了。”
發展的是誰?
對于先行者來說,從不缺少非議。當中國證券市場發展越來越壯大,越來越多的人投身其中,這種質疑的聲音越強。
為什么要把效益好、規模大、壟斷性強的國企,比如中石油、中海油、中移動海外上市,使得中國國內投資者長時間不能分享到中國經濟成長的好處?中石油從2000年海外上市至2007年,公司累計分紅達3055億元人民幣,巴菲特一人就從中石油賺得近200億利潤。
激烈者大罵:“寧與外賊,勿與家奴!”
對這些方風雷心知肚明但鮮有反駁。
2006年年底,在唯一的一次接受記者采訪中,方風雷問:“發展的究竟是誰?”
“我14年前去日本,看到東芝、索尼、松下,感覺他們很高大,相比之下要達到他們那樣簡直不可想象,現在我認為我們離他們不遠了。2005年銷售額最大的公司是東芝,盈利能力最強的公司是中石油。中移動比日本的NTT、AT&T規模大多了。中海油被評為海外并購最佳公司,最佳中國管理團隊。當初中海油上市時總資產10億-60億,后來經過4次融資,目前總資產400億。不國際化,中國企業能走到這一步嗎?”
方風雷認為,號召國企回歸,屬于降格以求,“發展更重要”。“中國石油的老總蔣潔敏說,我們更需要你們,我們要走向國際。中石油在香港倫敦紐約上市的這幾年,適應了國際監管水平。最好的企業都是在國際市場上殺出來的。”
“全世界的主要投行投入到H股、紅籌股以及國內企業的國際上市等機制建設中來。他們也確實賺了點錢,為什么一定要認為他們是壞人呢?這是解決問題的途徑。”
“發展的是誰?”“無非人家賺了點錢,大賬小賬要算明白。”
采訪中方風雷不問自答,掏心掏肺,敏感問題暢所欲言,滔滔不絕。熟悉他的人對記者說:“方風雷就是這樣,總是能在最短的時間里取得對方的信任。”
高盛高華風云
2000年方風雷離開中金公司,在香港中銀國際和工商東亞短暫停留之后,2004年再次震動市場。
一次性掏出5億人民幣為海南證券解決挪用保證金黑洞,繼摩根進入中國內地市場10年之后,高盛為自己爭取到了第二張“門票”。
2004年9月8日,中國證監會批準北京高華證券有限責任公司組建,方風雷等6個自然人成立的3家公司向高盛貸款1億美元(當時合8億人民幣),持有高華證券75%股權。這是發改委首次批準中國個人借用國際商業貸款。
隨后高盛集團與高華證券成立合資公司高盛高華,高盛持股33%,高華證券持股67%,合資公司由方風雷出任董事長。
在高盛130多年的歷史中,從來沒有成立過合資公司。高盛的理由是,金融機構里文化的作用很強,不能合資。但這一次,高盛把自己在中國市場的未來押在方風雷及其強大的人脈關系上。
方風雷說:“當時我不想貸高盛的錢,但是我們國家的政策一是不給私人貸款,二是貸款不能作為資本金。民生和建行當時想給我貸款,可是這樣就違反貸款通則。”
“有人說我搞高華是重復的事,我不管。我在國內隨便搞一個投行很輕松,但是沒有必要。如果搞高盛是為了我自己,有這個必要嗎?當年搞中金我就不是這個想法。”
晚于高盛高華成立的瑞銀證券爭取到中石油回歸A股等大單子,而高盛高華成立兩年多時間里投行業務幾乎顆粒無收。2007年,業界盛傳方風雷受到外方極大壓力,被迫離開。
對此方風雷的左膀右臂、高盛高華總裁章星說:“你去看看高盛在美國做的事情,它已經不在乎傳統投行業務了,更在意交易。”
不辯解不等于不委屈,方風雷說:“這究竟是對中國有利還是沒利?對投資者有利沒利?有什么不好的我就不明白。這是證監會說了算的,是中國政府說了算的。”
“中國在利用外資的過程中也讓了一部分利,但是你想要什么,讓的是什么,大賬和小賬要算清楚。適當地限制外國資金進入,繼續對外開放,絕對是健康的,很多人不愿意聽。”
“我們這個公司是中國市場整個開放過程中的小小的一頁紙,但是我們要建立有效的成熟的資本市場,還要long long to go。”
勝利者是不受責備的
2007年中,厚樸基金完成25億美元募集,方風雷仍然擔任高盛高華董事長,但是亦逐漸淡出日常事務管理。英藍國際17、18層的高盛高華,方風雷已去得不多,隨后,方風雷把以繁體字篆刻的“厚樸”二字LOGO不顯眼地掛在了C區二層不大的辦公區,低調而質樸。
在成立厚樸基金的同時,方風雷致力籌建百億規模人民幣股權基金,雖然發改委批了100億的額度,但是由于籌集不到資金,方風雷不得不單獨運作厚樸。
業內人士說,國內大部分資金都集中在國企手里,誰也不放心交給私人管理,“憑什么把錢讓他們幾個賺???”而且,“給張三不給李四,說不清楚。”“公對公什么都好說。”
渤海產業基金因為同樣的原因,也沒有募集到構想資金規模。國內只有社?;鸾o鼎暉有投資。
方風雷感慨:“我一開始就不想替老外打工,但沒人給我錢??!”
成立私募股權基金,本來是方風雷完善國內市場交易結構想法的延續,但是現在由于拿的是外資,外資進出國內市場不僅受管制,換匯也會增加成本,因此方風雷的厚樸基金更多的是在H股市場上運作,操作空間有限,而且偏離了之前的計劃。但這顯然不會是方風雷的終曲。
仍然有人質疑方風雷以6.4港元的二級市場4成折價買下建設銀行股權,方風雷不替自己解釋。
“我認為自己做的是正確的事情,最終受益者是中國的金融市場。我的夢想是看著中國經濟起飛。”
“我不管別人怎么說我怎么看我,勝利者是不受責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