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光倒影】那日子、那時辰,沒人知道
據說全球石油還能用50年。若我們活在沒有確據的信念下,我們的一生,實在不配被稱為“科學人生觀”。我們的一生,就是迷信的一生。
馬友友和他的朋友們出了一張圣樂專輯《Songs of Joy & Peace》。里面有首著名的福音歌曲《我是主微光》(This Little Light of Mine)。在教會的兒童主日學中,常能聽到。電影前小段,類似通常的科幻驚悚片。但當天體物理學家約翰趕到小學,看他兒子參加合唱,居然是唱這首歌。
這首歌寫于1920年,來自耶穌“登山寶訓”中一段著名的話。他說,“你們是世上的光。城造在山上,是不能隱藏的。人點燈,不放在斗底下,是放在燈臺上,就照亮一家的人。你們的光也當這樣照在人前。”
“做光做鹽”,是基督徒最愛說的。甚至也是一般公眾最熟悉的、對基督徒人生理想的表達。但這話有兩個方向,一是指向靈魂的救贖與福音的傳揚,一是涵蓋基督徒的社會責任與文化使命。一般來說,比較基要派的基督徒,傾向于只認可前者;接受加爾文主義影響的基督徒,會承認后者。傾向前者的,認為在普世大災難與上帝的末日審判間,會有次序地發生一些事。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上帝在地上直接施行統治的“千禧年王國”。
千禧年主義者相信,那日子來到時,在世的基督徒會在災前被提到空中,不經過身體死亡,直接進入永生。相信上帝的人與上帝同在,也與人類史上所有的信徒同在,活在一個圣潔美善的、被更新的宇宙中。美國的世俗知識分子常常憤怒地說,“什么是福音派基督徒?就是那些相信有一天這世界會毀滅,而他們會在某個早晨忽然消失的人。”
在公立學校的紀念活動中出現福音歌曲,是不同尋常的。在今日美國,這幾乎被認定違憲,也不“政治正確”。所以這電影出人意料,無數瞄準世界末日的大片,結果都不是說末日,而是在說英雄。英雄拯救地球,是好萊塢版的穩定壓倒一切。之前的美國科幻災難片,幾乎都是以基督宗教的外貌,來講希臘宗教的故事。這部電影我越看越擔心,心想這世界如何收場。沒想到,導演居然就按先知以西結的預言和《啟示錄》的描述,拍了一個末日審判的故事。他居然就真讓整個地球毀滅了,而且真就放在了2009年。這也是所有關于世界末日的電影中,情節設定離上映時間最近的。
導演借基督教的末日論,對金融危機下的社會心理來了一次商業性的試水。換成某些國家,這就叫煽動顛覆地球罪。有人說這片子是拍給死硬派基督徒的。他們有安慰,我們怎么辦?邏輯上說,若不相信一個物理意義上的末日,和一個道德意義上的審判,就壓根不需要安慰。沒有人是單單相信末日,而不相信救贖的。不相信救贖的人,都不真相信末日。所以基督教對末日的信念若對他人構成壓力,這壓力不是從外面來,而是原本就在他心中。
有人幽默地說,對無神論者而言這影片的意思就是“出來混,遲早要還的。”人都要死,世界當然也會結束。世界末日其實是很唯物主義的觀念?;酵降牟煌?,是他們相信末日不僅是物理意義上的,更是道德和靈魂意義上的;不但有審判,而且有救贖。
你如何知道這日子、這時辰,就不會發生在自己在世之時呢?其實多數人下意識都持有一種未經審視的念頭,就是我和我的時代不會這么倒霉吧。據說全球石油還能用50年。假如你的人生選擇與行為判斷,建立在這個點上,那才是真正的迷信。因為理性、邏輯和實證,都無法給出確據。若我們活在沒有確據的信念下,我們的一生,實在不配被稱為“科學人生觀”。我們的一生,就是迷信的一生。
按哲學家普蘭丁格對知識的定義,所謂真知識,就是一種有確據與擔保的認知。借款需要房子擔保,知識也需要擔保。他有3個論證,第一,三段論和歸納法都不完全,不能提供對任何全稱判斷的“擔保”。第二,基督教的知識論將對知識的擔保,建立在對啟示的信靠上。一是上帝顯明的旨意(《圣經》),一是圣靈在人內心超理性的感召(隱藏的旨意)。普蘭丁格認為,信仰本身就是知識,因為這足以構成一種有效的擔保。第三,如果你否定第二點,最終的結論就是,人間沒有任何確定的知識。
對基督徒來說這電影關乎末日論;對唯物主義者而言,首先關乎認識論;對約翰來說,則是信仰在苦難中的回歸。他是牧師的兒子、麻省理工學院教授,半輩子和父親不相往來。課堂上,他指著太陽系模型,對學生說,有兩種宇宙論,一種是決定論的,為什么地球和太陽的距離剛剛好,遠一點、近一點都不會有生命?因為宇宙是被設計的,沒有偶然的事。另一種是非決定論,認定萬事偶然,沒有設計,也沒有目的。
學生問,你的看法呢?約翰說,或許是偶然吧。他想起相信決定論的父親和剛在車禍中離世的妻子。最后約翰跪下來,看著天使接走他的孩子。當太陽耀斑毀滅地球時,他趕回去,和父親和好,與家人擁抱。在火焰襲來的一刻,老牧師說,“這不是結束。”片末的一幕,無數天使將孩子們提到空中,不經過死亡,來到新天新地,向著生命樹跑去。
強調文化使命的基督徒,往往不對啟示錄作過于精確的解釋。我們等待那日子,卻不知道那日子。所以活著一天,就還是這世界的管家。哪怕這艘船明天就報廢,若有人說,請幫我補一個洞,我們也當滿有盼望地干起來。因為我們的盼望,和這艘船何時報廢本來就無關。所以那首《我是主微光》,除了在教會中唱,也在1950-1960年代的美國民權運動中唱,成為當時反對種族隔離的著名歌曲之一。
網絡編輯:老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