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鳳英 永遠的七仙女

嚴鳳英這一生最重要的意義,是把黃梅戲從名不見經傳的地方戲,變成全國普受大眾喜歡的劇種。

“我在舊社會是一個鬼,解放后黨把我變成了人。”

黃梅戲名伶嚴鳳英,生前說這話時,眼里噙滿了淚。但在廣大戲迷看來,她更是個仙,從《天仙配》到《牛郎織女》,人們記住的,是她迎面撲來的美與善。

“嚴鳳英這一生最重要的意義,是把黃梅戲從名不見經傳的地方戲,變成全國普受大眾喜歡的劇種。怎么變成的?正是嚴鳳英這種特殊的表達方式。她既沒學過文化,也沒學過樂理,這些她都不懂,她只是為黃梅戲而生、為黃梅戲而死。她個人的美,都在舞臺上展現了,她的《天仙配》演得質樸,《女駙馬》演得可愛,我們這些沒見過她本人的人,看到的不就是這些嗎?再一個,生活中的她,我相信一定是率真的!”接受采訪時,“小嚴鳳英”吳瓊,對前輩大師充滿肅然的敬意。

嚴鳳英

戲道

嚴鳳英乳名小鴻六,出生于安慶,祖籍桐城羅家嶺。啟蒙老師嚴云高是位補鍋手藝人,當時牽頭草臺戲班。小時候,一上午她就學會一出唱做并重的小戲,讓師父大為吃驚:“鴻六兒真乖巧,戲像是前生學會的一樣!”

她不僅用心研究黃梅戲唱腔,更是博采眾長。北昆名家白云生曾到合肥,看了嚴鳳英的表演,他將手背在自己下巴下一橫:“你這下面的戲不能看!”意思是,嚴鳳英除了一雙靈活的眼睛和一張會唱的嘴,手、足、腰、腿都缺少鍛煉,不會做戲。面對尖銳的批評,嚴鳳英臉紅了一陣,隨即表示感謝,開始拜白云生為師。

曾與嚴鳳英合作15年之久的黃梅戲作曲家時白林回憶說,1954年嚴鳳英扮演《天仙配》中的七仙女,以她樸實圓潤的唱腔榮獲華東區戲曲會演的演員一等獎。這個劇目搬上銀幕,她立即成為戲劇舞臺上一顆明星。

拍電影《天仙配》時,曾有一則美談。拍“分別”這一重場戲時,嚴鳳英趁換布景的空閑,與劇組人員打起撲克牌。導演石揮很擔心,問等會拍戲用不用眼藥水,嚴鳳英說:“不用。”實拍一到,她淚流不止地演著“七仙女”與董永生離死別的痛苦心境,只拍一遍就過了。石揮很興奮:“今晚為你加個菜,辣椒炒肉絲。”

時白林對記者說:“56年春,電影《天仙配》一放就很紅,觀眾對嚴鳳英真是贊不絕口。那時候來信最多的是學生。開始嚴鳳英還能自己回,后來沒那么多時間,她說你能不能代我回一些,那時郵票8分錢一封,我記得最多的時候,我一個月給她回信要花掉8塊錢。”

時白林回憶:“56年,她的工資300塊,但錢都用別人身上了,比如,我第一次吃西餐就是嚴鳳英請的,她這人很大方,誰要有困難,她就資助人家。”

嚴鳳英的慷慨和愛心出了名的,每當看到同事、鄰居,甚至素不相識的人遇到困難,她都解囊相助。1960年“自然災害”,一位外地婦女在合肥臨產,舉目無親,嚴鳳英在排戲間隙趕回家,給人家拿去衣物和糧食。

情路

嚴鳳英一生,有過坎坷的情路,貫穿始終的,則是她對文人的傾慕。

為了寫嚴鳳英藝術評傳,7旬老人張光亞,多年探訪了幾十位相關人士,他對記者的敘述,從側面展現了嚴鳳英的情路波折。“嚴鳳英是個很好的女人,一般男人她是看不上的。王冠亞、王兆乾、甘律之,這3人都不錯,王冠亞和王兆乾我都見過,都是有識之士。”

南京甘家,居南捕廳100多年,從抗戰始至解放后,梅蘭芳等多位梨園英華都是甘貢三的座上賓。三子甘律之不僅老生、小生都能唱,還拉得一手好京胡。1950年春,他與幾位名票發起“友藝集”京劇茶座,期間吸引了輾轉流落南京的嚴鳳英。當時,不滿20歲的嚴鳳英在舞廳伴舞,迫于生計,易名嚴岱峰。

“友藝集”活動中,嚴鳳英出演過《御碑亭》等戲,她曾與甘律之合作《梅龍鎮》,扮演李鳳姐,獲得好評。一次演出,她還出奇制勝反串張飛,一炮打響,傳為佳話。

這段時間,嚴鳳英從京、昆藝術吸取營養,也為她日后成為黃梅戲大家奠定了基礎。1951年,嚴鳳英擬回故里,甘律之為她購置“行頭”,支持她重登黃梅戲舞臺。

“從家庭關系看,甘家解放前是個大戶,嚴鳳英是個歌女,他們雖然在一起,但一直沒結婚,既然同意她回安慶,也就意味著關系將來也難說了。嚴鳳英回去后越唱越紅,排《柳樹井》時認識了王兆乾,王兆乾是部隊文工團的,又是黨員,很有才華,十八般武藝都會,這點肯定打動嚴鳳英的芳心,他們也就好了。”

“嚴鳳英的性格敢作敢為,感情也不是很纏綿的那種,她說斷就斷。但同時她又非常講情義,甘家教她唱昆曲,排戲、練功,她都記著。”1953年夏,嚴鳳英隨安徽省黃梅戲劇團到南京,在南京大戲院公演《打豬草》,為感謝甘家的幫助,她買了許多禮品去看他們。

“去南京時,王兆乾也跟過去了,還跟甘律之碰上了,嚴鳳英挺大方,給他們互相介紹,但王兆乾沒睬他,甘律之跟他握手,他也沒握,據說還打了嚴鳳英。嚴鳳英氣得要死,把被子也甩了,這樣以后,兩個就分掉了。”

“有個情況,王兆乾在世時,我也問過他。嚴鳳英曾托人帶信給王兆乾,說孩子(王小亞)要生了,但王兆乾沒去,結果甘律之去了,而且表態,孩子我要,我愿意照顧你。這樣嚴鳳英54年就跟甘律之結婚了。”

甘律之曾有回憶:“婚后,我與鳳英同去合肥,夫妻感情一直很好。以后我隨汪劍云(甘律之姐夫,梅派青衣)赴山東、河北一帶演出,夫妻分居。后因歷史原因,夫妻離異。盡管如此,離婚后鳳英還多次在朋友面前稱贊我為人忠厚,對她體貼關心,在藝術上對她幫助極大。”

“甘律之在那個時代每況愈下,他到合肥也做生意,但很不成功,那是國有化時期,你私有化怎么搞得起來?嚴鳳英是蒸蒸日上。省委書記找她開會,看她演出,兩人之間出現差距。再加上1954年以前甘律之有門房意識,嚴鳳英也受到傷害。你當時為什么不娶進門,54年紅了后才和她結婚呢?”

關于此事,時白林也有記憶:“當時安徽的黨政領導對嚴鳳英很看重,認為甘律之不過是個小開,覺得嚴鳳英不應該嫁給他,應該嫁給共產黨員,所以動員她先入團、后入黨。”56年下半年,嚴鳳英在排演《王金鳳》時認識導演王冠亞,感情漸深,是年結為連理。

“他們剛結婚沒多少日子,有次,我在樓底下走,她就喊我,老時!她趴在3樓的窗戶上,我說,你吃飯沒?她說,沒。怎么還沒吃飯?她說,我等人。我說你等誰?她就做了個鬼臉,悄悄道——等小亞哥!”

新鳳霞曾在回憶文中寫道:“冠亞老實、善良,對鳳英可說俯首貼耳,體貼萬分,是個模范丈夫,自和鳳英結婚以來,沒有給鳳英帶來過一點麻煩和痛苦。但在鳳英生命最后一刻,他是遺憾的。”

嚴鳳英過世后,王冠亞一直未再娶,傾注其心血,為愛妻立傳,后拍成電視劇《嚴鳳英》。而今,這位耄耋老人行動不便,大兒子王小亞在安慶,小兒子王小英在深圳。

殤途

“又誰知花正紅時寒風起,再要回頭難上難!生生死死人間去,恩愛夫妻難團圓!”

仿佛一語成讖,《牛郎織女》最后一幕,恰恰寫照了嚴鳳英的悲劇。

她一生自殺過3次,吞金、上吊、服藥。前兩次在解放前,原因是不堪凌辱,均被搶救脫險;人生如戲,第三次,“仙女”最終撒手人寰了,向著那個嚴酷的結局逼近,不忍卒說。

“當時我們同住在省文化局宿舍大院。那晚(1968年4月7日)7點多鐘,因為第二天造反派要她交待問題,她就到我家,問怎么辦?當時我也受沖擊,我就說,實事求是吧,總有一天這個事會說清。我記得她端了個大茶杯,穿了個黃色大棉襖,呆了十來分鐘就走了,在門口對我愛人說:‘我站得直坐得正,只是眼前難熬啊!’沒想,第二天早上就聽到了不幸的消息。”柏龍駒(原安徽省文聯副主席,1952年認識嚴鳳英,曾與王冠亞共事)向記者回述嚴鳳英自殺前晚的情景。

文革初期,嚴鳳英就被扣上“三名三高”、“黑線人物”、“封資修代表”等罪名,受盡“文批武斗”折磨。“他們黃梅劇院之前在我們院子里開了個批斗大會,那個會上斗得很不像話,把她過去的事情都翻了出來,甚至她在舊社會被侮辱、被傷害的那些,全搬出來了,還把她丈夫、孩子都喊出來陪斗。她當時就喊我母親:‘媽媽’啊,我活不下去了,活不下去了。那次對她刺激很大。”

當晚,寫不出交待材料的嚴鳳英陷入絕望,服下大量安眠藥,王冠亞見到空藥瓶和遺書,忙叫起孩子,讓大兒子去找醫務室醫生,為了找救護車送入部隊醫院,他又去找了一位軍代表,誰料此人帶著一伙造反派頭頭,把王冠亞等關在門外,對嚴鳳英進行了床前批斗??蓱z的嚴鳳英已經臉色發青,口吐白沫,輾轉送至醫院時,因急救的黃金時間被耽誤,嚴鳳英告別了人間,這日離她38歲生日還差一個多月。

據王冠亞在紀念嚴鳳英逝世40周年的文字記述,“嚴鳳英死后不到一個小時,劇團領導就趕來了,任務只有一條:嚴鳳英之死有不少疑問,有人檢舉她是國民黨特務,是奉了上級命令自殺而死,所以要剖開她的肚皮挖出她的內臟,檢查她肚子里的特務工具!”可憐的嚴鳳英,在死后還遭到了殘忍的剖尸。

1978年5月,嚴鳳英去世的第10年,安徽省終于為她平反昭雪。

時白林說: “現在,每次給嚴鳳英慶祝生日,提起她被迫害致死,大伙都是淚流滿面。”

(感謝白燕升、吳瓊、時白林、柏龍駒、張光亞等人對采訪的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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