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背上的法庭

原載于2003年8月14日南方周末

“國徽正嗎?”每次下鄉開庭前,云南省寧蒗縣法院的工作人員所做的一件重要事情,就是選好掛國徽的地方,讓象征著正義的標志端端正正地出現在流動的臨時法庭上方。

這是一個美麗而貧困的地方,如夢如幻的瀘沽湖便位于此,6025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居住著至今仍沿用“走婚”習俗的摩梭人及彝族、普米族、傈僳族等11個少數民族和漢族人。人均年收入約600元至1000元。

在一個國家級貧困縣執法,當地法官覺得,與其讓住在偏僻地區的山民打著松明火把、背著干糧到城里打官司,還不如自己下到鄉里接案、審案。特別是全國正處在改革審判方式、強調當事人舉證責任的呼聲中,當地法官要在合議庭針對刑事案件作出判決之前,到案發現場核對情況。由于交通不便,大大增加了執法的難度。

2003年7月25日,記者來到這個距昆明700余公里的山區縣,親眼見證了法官們用馬馱著國徽,到邊遠山村開庭審案的情形。

在一起標的不足400元的逾期貸款執行案中,法官們跑了一天的路程,發現被執行人家中能被執行的東西只有一只公雞,法官們只好自己花50元錢將雞買下,算是為債權人討回了50元。

就是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案件,便足以讓法官們跑斷腿。有一對夫妻離婚案,法庭將孩子判給女方,并判男方每年支付孩子撫養費10元?？芍钡胶⒆映扇?男方卻一分未付,女方為此請求法院為其討回歷年積累下來的撫養費共計140元。法官們為此沿70公里崎嶇陡峭的山路跑了三趟……

還有一些令法官們啼笑皆非的案子,如一村民聲稱另一村民對自己家的馬“非禮”,并導致他家的豬、羊、雞等家畜的死亡,要求對方賠償。“我們的工作就是這樣,小案多,難事多,負擔重,執行難,標的低。”一位法官這樣解釋道?？h法院屬下的永寧法庭前任庭長奧智算過一筆賬:平均每辦一起山里的案子,不論大小,法官們要走上40公里山路,每年人均徒步行程在1000公里以上。

這位前任庭長,退休后把自家的一匹馬貢獻給了法院辦案,因為他最能理解在山區辦案的艱難。

7月25日,記者到來同屬該縣管轄的另一個鄉村法庭———戰河法庭,目前只剩下一個法官盧成高。見到記者拿著相機,盧成高興奮地要在法庭沿街的指示牌前拍張紀念照。由于條件艱苦,他的法庭連取證用的相機也沒有。

7月27日,寧蒗縣法院的上級主管部門——麗江中院院長辦公室,原為大學教師的官亞東院長向記者表示,基層法院一缺錢,二缺人。盡管從最高法院到省高院的領導對此給予了最大的關心和資助,但仍有許多困難一時解決不了,特別是人才的“補血”。

“法律高校畢業的學生大多選擇留在經濟發達的大中城市,基層法院只能靠每年一次全國統一的司法考試‘補血’。但這種統考對于從小學才開始學習漢語的少數民族兄弟來講,難度太大了。麗江地區的及格率只有3%。”這位法院院長表示,如果能由云南單獨命題,自定分數,也許是解決基層法官缺乏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