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國六十周年特刊·六十年家國】粟裕 大將之首，淡泊名利

受訪者：粟裕兒媳李曼俊

被毛澤東兩次點將

1949年9月30日，新中國成立前一天，毛澤東等人到天安門廣場為人民英雄紀念碑舉行奠基典。毛澤東是第一個上前鏟土的，他拉上了朱德，又越過許多人，拉過了粟裕，一起上前奠基。

第二天，作為第三野戰軍副司令員的粟裕參加了開國大典。此前，《人民日報》記者已經稱他為“常勝將軍”。更大的贊譽來自劉伯承，劉說，粟裕百戰百勝，“是解放軍最優秀的將領之一”。

有兩個例子表明，毛澤東對粟裕顯然是看重的。第一個是，1950年，粟裕匯報了解放臺灣的準備情況，由于當時涉及的部隊已經不僅僅是他所在的三野，而是需全軍協同的重大軍事行動，所以粟裕建議由中央軍委直接指揮，而毛澤東說，解放臺灣之戰，仍舊由粟裕指揮。

1971年6月，中國共產黨軍事科學院第一次代表大會上，粟裕（右）與葉劍英（左）在主席會上討論問題　圖/CFP

第二個例子則是在朝鮮戰爭爆發之后，毛澤東點將粟裕。“1950年7月，軍委決定組成東北邊防軍，必要時支援朝鮮人民軍作戰，同時任命粟裕為東北邊防軍司令員兼政治委員。后來毛澤東又派陳毅向粟裕傳達，明確要粟裕擔負抗美援朝作戰指揮任務。”粟裕兒媳李曼俊說。

此時粟裕有病在身，當年他曾被一發炮彈擊倒，此后常常頭痛難忍，而且還有高血壓和腸胃病。“粟裕怕自己的身體誤事，請求辭去這個任務，但毛澤東堅持要粟裕去。”李曼俊說，“粟裕后來立即著手準備，但是沒想到病情加重，甚至吃飯時候都不能左右看，只能把放碗放在正面一條線上，最終只能請假治療。”

因為病情，粟裕不得不放下所有的工作，包括之前就領命的臺灣之戰。“他的一個小屋里滿屋都掛著地圖，門背后就是臺灣地圖，毛澤東交給他的任務，他始終沒有放下。”李曼俊說。粟裕曾3次設計攻臺方案，由于朝鮮戰爭爆發，最終沒有實施。

事實上，軍事是粟裕一生都不變的愛好。李曼俊說，粟裕一生最愛保存四樣東西——槍、地圖、指南針和望遠鏡。就連一個非常陳舊簡陋的硬殼指南針，粟裕也當寶貝收著。

“無冕元帥”

1951年，從蘇聯看病回來的粟裕被毛澤東點將任命為副總參謀長，三年后被任命為解放軍總參謀長。1955年，粟裕被授予共和國大將軍銜。

據毛澤東身邊的衛士長李銀橋回憶：中央討論解放軍高級將領軍銜問題，在討論到粟裕軍銜問題時，毛澤東說：“粟?？梢灶I元帥銜。”周恩來說：“可是粟裕已經請求辭帥。”

毛澤東于是感嘆粟裕竟三次辭帥：1945年讓了華中軍區司令員，1948年讓了華東野戰軍司令員，現在又讓元帥銜。毛后來定粟裕做大將第一名。

1958年，中央軍委召開擴大會議。會上粟裕受到錯誤批判被迫檢討。之后，粟裕被免去總長職務，任國防部副部長和軍事科學院副院長。1966年，“文革”爆發，“四人幫”將粟裕列入了“黑名單”，林彪則說粟裕有“特嫌”。1967年，軍科院已經喊出了打倒葉劍英和粟裕的口號。

“后來周恩來找到粟裕，對他說，國防工業系統現在處于半癱瘓狀態，主席說過，你過去有戰功，現時打不倒，你去支撐這個局面吧，就讓他任國防工業軍管小組組長。到了1970年，國防工業軍管小組解散時，周恩來又一次把他叫去，讓粟裕到了國務院業務組，再一次保護了他。”

這樣粟裕又抓了國務院的很多事情，特別是交通部。當時郵電、交通、鐵路是一個部，交通癱瘓得厲害，“當時家里很緊張，經常是半夜來電話，來電話就是出事故了，而且老爺子身體不好，有心臟病。他就到處滅火，和造反派談，和管業務的人談，解決問題。這種事情是很容易被抓到辮子的，當時家里人都非常擔心。”

在當時的情況下，能維持最基本的經濟運轉就已很不容易，但粟?？紤]到政治運動過后的國家經濟發展，仍做了許多前瞻性的研究部署。“幾乎跑遍了沿海適宜建港口、內地需要建鐵路的地點，提出發展規劃，后來新建的不少港口和鐵路都傾注了他的心血。”李曼俊說。

1972年，陳毅去世之前，李曼俊跟公公婆婆一起去看陳老總。陳毅當時輸液一天輸八個小時，還跟粟裕開玩笑，說自己從來“還沒有吃過八個小時的宴會呢”。后來陳毅妻子張茜病重的時候，“也是我們去看她，當時粟惠寧（粟裕的女兒）和陳毅的兒子陳小魯確定了戀愛關系，粟裕把他們叫來，站在張茜的床前讓她放心。”

就是在陳毅追悼會上，趕來的毛澤東握著粟裕的手說：“井岡山時期的戰友不多了。”毛澤東的這一句話，使身處逆境的粟裕受到了保護。

智者粟裕

1975年四屆人大開幕前，軍隊代表團推舉粟裕擔任代表團團長。“會議剛開始不久，江青到了解放軍代表團住地。當時在場的還有幾位代表團副團長，而代表們均分散在各自房間看文件。談話間，有人當著江青的面提醒粟裕說把代表團集中起來，請江青給大家講講話。”李曼俊說。

而粟裕裝作沒聽見，結果此人又說了一遍，可粟裕依然和旁邊的人說話，江青隨后憤然離開。“后來有人問起這事，粟裕只是笑，不作回答。”

“文革”后期，鄧小平復出，著手對部隊進行整頓，在召開軍委擴大會議之前，派粟裕下部隊做調查。這是粟裕的一次特別行動，是針對當時的政治形勢，向軍隊打招呼。

解決“四人幫”的問題之前，葉劍英又讓粟裕到部隊去了解情況打招呼，“這些老同志之間心照不宣在關鍵時刻能默契配合。這些情況他從未跟我們說過，我們單位傳達了粉碎‘四人幫’的消息后，他才和我們一起慶祝。”李曼俊說。

由于過去受到的批判，粟裕歷史上的功績在當時很少被提到，因此他一直不想寫回憶錄。七十年代后期，粟裕決定要寫回憶錄，“他認為自己在革命生涯中的經歷和經驗是許多先烈用鮮血換來的，他組織了一個以我婆婆楚青為首的班子協助他整理材料。他口述，我們聽他‘講故事’，錄音。他講述了作為指揮員的很多思考，很有價值。這其中婆婆楚青和秘書班子耗費了巨大的精力，直至1988年《粟裕戰爭回憶錄》得以出版。”

“特別要提到的是，1979年粟裕根據自己豐富的作戰實踐和這些年對未來戰爭的研究，給國防大學和中央黨校做了題為‘未來反侵略戰爭作戰初期幾個問題的研究’的報告，被評價為“對于克服禁錮，提倡實事求是，促進我軍軍事學術研究，產生很大的推動作用。”

1984年1月，粟裕的病情急劇惡化，當時的軍委副主席楊尚昆從廣州打來電話，代表鄧小平一家、王震一家和他家問候病情。

一個月后，粟裕病逝。

軍旅世家

1969年，粟裕的大兒子粟戎生結婚了。兒媳李曼俊的父親也在軍事科學院任職，是粟裕的同事。李曼俊和粟戎生在101中學是同學，后來又一起去了哈爾濱軍事工程學院讀書。

畢業后粟戎生下了部隊，從普通士兵干起，在導彈部隊和美國U2飛機打游擊，而本來分配到七機部的李曼俊正在一個農場種地。

因為雙方的母親都在干校勞動，所以婚禮只是雙方父親外加彼此的妹妹共6個人一起吃了頓飯。“結婚后我們兩個去河北農場看他的媽媽楚青，他媽媽拿了五塊錢買了一車西瓜請干校同事們吃，算是祝賀。”

粟戎生從哈爾濱軍事工程學院導彈系畢業后去了地空導彈部隊，在1967年擊落美偵察機作戰中榮立三等功。后珍寶島戰事正緊，粟戎生又到了北方前線。此后，他還曾作為軍事主官參加過邊境防御作戰。因為父親喜歡打槍，從小訓練的粟戎生也槍法很好，成了將軍后還經常和士兵比賽。

1998年粟戎生任北京軍區副司令員，后晉升為中將軍銜。粟戎生曾獲國家科技進步二等獎，并獲得國家專利技術十余項。他當軍區副司令員7年中，先后組織數十場對抗演練，電視連續劇《沙場點兵》中，軍區副司令員的原型就是粟戎生。

現在，粟戎生還是解放軍軍隊信息化小組的成員，“還天天忙，在國防大學做博士生導師，他是有實戰經驗的，現在做一個橋梁，把學員帶到實戰演習的現場去給他們講課。”李曼俊說。粟戎生家中還搭了一頂迷彩帳篷，軍用臥具齊全，作為自己的地鋪。

粟裕的三個子女都是軍人出身，次子粟寒生入伍后，一直在艦艇上工作，后轉業到交通部，粟裕又支持他到遠洋輪船上工作，所以又到了遠洋公司。而女兒粟惠寧也一直在軍隊工作，大校軍銜，從總裝備部退休。

（本文參考了《粟裕傳》等資料，謹致謝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