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國六十周年特刊·六十年家國】宋任窮 國之上將,一生勤勉
“雖然父親和鄧小平關系很好,包括打橋牌,父親也是跟鄧小平學的,但他沒事從來不去鄧家?!彼慰嘶恼f。
責任編輯:馬昌博 郭力 實習生 徐臻 趙一海
受訪人:宋任窮之子宋克荒,之女宋云飛
2005年1月,開國上將宋任窮逝世,此時在原中顧委中,資歷與宋任窮相當的只剩下薄一波一人。于是媒體感慨,中共開國元老一代,正在漸行漸遠。
普通公眾表達了更樸素的感情,在人民網,相關留言有3萬多條。生前一直保持低調的宋任窮,逝世后卻引起了輿論的廣泛關注。
很多人對宋任窮的感懷是在他1980年代初在中組部任上,平反了大批干部;也是在他的任上,一批年輕的干部被提拔使用——這是鄧小平力推的政策,宋任窮堅決地執行了它。
在風雨沉浮中,宋任窮的身份發生了多次改變。但有一點一直沒變,就是一生“從不收禮”的原則:在家人的回憶中,宋任窮甚至連離任、到任時的眾人宴請,均一并拒絕。
總被派艱巨任務
與大將張云逸類似,宋任窮在建國之后,亦是從主政一方開始,任中共云南省委第一書記。
這是一個頗具考驗的位置。此時是1950年初,原國民黨省政府主席盧漢已經起義。毛澤東指示說,“凡是盧漢不愿意辦的事情均不要勉強去辦”。宋任窮展示了自己的智慧,他和在新政權中任職的盧漢等起義將領保持了良好的合作關系,并對其他云南社會名流努力爭取。而宋任窮另外著力之處,則是對云南當地土司頭人和宗教領袖的尊重,這都保證了局面的穩定。
不過還是有些小插曲。“當時父親有早晨散步的習慣,當地的敵特分子就利用這個習慣,男扮女裝刺殺他。”宋任窮之子宋克荒說。當然,刺殺并未成功。
1952年,中央升任宋任窮為西南局第一副書記,協助賀龍主持西南局工作。“這是原來的西南局第一書記鄧小平推薦的,當時鄧說,我父親善于團結人。”宋克荒說,”鄧小平跟我父親一直很好,‘文革’中間鄧復出時曾想調任我父親擔任總后勤部長。后來1978年的時候,又想讓他擔任軍委秘書長,接替去世的羅瑞卿,但都因為有人不同意,未能實現。”
“雖然父親和鄧小平關系很好,包括打橋牌,父親也是跟鄧小平學的,但他沒事從來不去鄧家。”宋克荒說。當然,這是后話。
在西南局兩年后,宋任窮被調任中央,任解放軍總干部部第一副部長。這依然不是一個輕松的差事,因為隨后就是1955年的授銜,而總干部部負責將官的授銜人選。宋任窮最終協助當時的總干部部部長羅榮桓,完成了這項任務。
隨后的1956年11月,宋任窮又被派去任新成立的第三機械工業部(后改為第二機械工業部)部長,負責當時頗為緊迫的核科研基地和核工業體系建設。“記憶深刻的是當時父親的辦公室里掛著元素周期表,以便方便他背誦,而且為了和蘇聯專家交流,他還自學俄語。”因為在各地奔跑尋找鈾礦,宋任窮得了肩周炎。
4年之后,宋任窮再次被賦予新的職務,被調任東北局第一書記。此時東北正因為“大躍進”之后帶來的一系列問題而困難重重。宋任窮在危機時刻,再次頂了上去。5年之后,東北三省“出現了物價穩定、市場繁榮、國民經濟迅速恢復和發展的良好局面”。
性格堅忍,一生勤勉
“我一直到上初三的時候,還不知道父親的位置有多高。”宋任窮之女宋云飛說。當時因為有同學不跟宋云飛玩,她便跟秘書抱怨說可能是因為對方父親官大的緣故。“后來秘書就哈哈大笑,說在東北誰家的官大又大過你爸爸了?他說,你爸爸是東北局第一書記你知道嗎?我說不知道。”
不過,此后“文革”爆發,這個東北的最高領導,也變成了“東北地區頭號走資派”。此時正在清華大學讀書的宋克荒成了“逍遙派”,在各個同學家中來回“暫住”,但不久,沒人敢讓他再住了。于是只好去東北尋找父親。
“我記得有一次父親剛被批斗完,他跟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我不會自殺。’”事實上,在剛開始批斗宋任窮的時候,他就找到了時任國務院副總理的李富春。宋任窮說:“不管怎么斗我,我絕不會走自殺的路。如果我死了,你要出來為我做這個證明。”
“后來我又被勒令回北京,當時正好有一群干部子弟在北京外語學院躲著,我也跟著去了,學校的窩窩頭和咸菜不要錢,晚上就睡在教室里。”宋克荒說。
而在女兒宋云飛的記憶中,此時下放到東北農場的宋任窮依然是從容的,“他平常沒事就去拾糞,堆好了送到田里。人家讓他喂豬,他拌豬食的時候都要把水燒開。”宋云飛說,“當時他1米73的個子,只有73斤,身體糟到這種程度,但一聲都不吭。”
“文革”結束之后,1977年10月,宋任窮任第七機械工業部部長。對于復出的宋任窮來說,這再次是個艱巨的任務,七機部是負責航天的部門,也曾是“文革”的重災區,宋任窮到任之后,厲行整頓。
一年之后,十一屆三中全會結束,宋任窮接替胡耀邦任中組部部長,在轉折關頭再擔重任。四年中,宋任窮平反了包括彭真、陸定一、習仲勛在內的一大批高級干部。到1982年,基本完成了平反“文革”中冤假錯案的任務,涉及干部230多萬。
此后,執行鄧小平等提出的干部“革命化、年輕化、知識化、專業化”的方針,一大批年輕干部被啟用,中共領導層實現代際更替。宋任窮在日后回憶中也說,中組部的4年“是很值得回顧的歲月”。
宋任窮一直是勤勉的。“在他身體允許的情況下,每個老同志逝世,只要通知到他,不管對方生前職務高低,他都要到八寶山去送。”宋云飛說,“他當組織部長的時候,去北京醫院看望老同志,都是一層層病房的挨著看。”
1985年,宋任窮主動寫信,要求退出一線,此后曾連任兩屆中顧委副主任。他在中顧委的會上說,各級顧委“不當幕后指揮”,“應當相信,新班子會比我們干的更好。”他同時也是十四大后不設中顧委的積極倡議者,并最終在十四大閉幕后,完全退了下來。這一年,他82歲。
恪守規矩,從不收禮
宋任窮一生以“從不收禮”為原則。1983年的時候,他到廣東視察,陪同的有時任廣東省委書記的任仲夷的家人和一個外經貿部的副部長。其間有一家在澳門的國有窗口公司送來了一些電器等禮物。“結果老爺子生氣了,中午飯都沒吃,直接上樓了,弄得大家都很尷尬。”
1979年,宋云飛在海軍總醫院生孩子,當時探視只有下午3點鐘之后才行。宋任窮利用下午上班前的時間去探望她。“他都已經走到病房前了,結果被大夫攔住了。爸爸說明了要看誰,大夫也很嚴謹,說現在不到探視時間。”宋云飛說,“爸爸聽完跟人家說了聲‘謝謝’,就走了,他守規矩就守到這個程度。”“父親一生從來不給公司之類的題字,我后來在酒店工作的時候,認識很多商界的朋友。有一次一個朋友想讓父親題公司的名字,找到我,我說太難了,他們不信。后來我當著朋友的面跟父親提,父親拒絕了。”宋云飛說,“后來我的朋友想了一個主意,寫了一首藏頭詩給父親讓他寫,結果他看完了詩,用紅筆把公司名字的幾個字圈出來,送還了出來。”
“父親在改革開放的過程中,沒有以他的名義為我們打招呼,要過鋼材配額之類的東西。當時還缺煙,而父親之前在云南工作,要打招呼也很容易,但是從來沒有。”宋云飛說,“父母一直到退下來之后,洗完澡的水都留著沖馬桶。家里衛生間放著很多盆,老太太為這個把腰都給閃了。”“文革”中,清華大學自動化系畢業的宋克荒自己聯系去了中科院自動化所,“文革”后,分別在多個部委工作過。“最后在一家國有企業做老總,直至退休。”宋克荒說,“我就是吃嘴的虧,有什么說什么。”
宋云飛“文革”先是在醫院工作,后在一家國有飯店老總位置上退休。其子大學畢業后去了加大拿,現在是國家質檢總局外聘的檢驗經理,在碼頭上檢驗污染物。“這輩子最大的受益,就是爸爸教會我們怎么做人。”宋云飛說。
(本文參考了《宋任窮畫傳》等資料,謹致謝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