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捉鬼的 三個扮鬼的——演員說《風聲》
“《風聲》有點像殺人游戲。我是主持人,揪出來一個殺一個,殺錯也沒辦法。我玩過殺人游戲,還挺厲害的,喜歡當殺手,殺人于無形。那個“老鬼”一定是殺人游戲的高手?!?/blockquote>黃曉明,被動的惡魔武田
《風聲》有點像殺人游戲。我是主持人,揪出來一個殺一個,殺錯也沒辦法。我玩過殺人游戲,還挺厲害的,喜歡當殺手,殺人于無形。那個“老鬼”一定是殺人游戲的高手。
對于整部戲來說,我的主要任務是控制場面,我不能讓他們的情緒來左右我,而是讓我的情緒來左右他們。所以這部戲里我是敵不動我不動,敵動我也不動,不露聲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接戲之后,我看了幾部諜戰片?!渡洹?、《幕后女英雄》、《黑皮書》。我挺喜歡《幕后女英雄》,那里邊的反角,一個德國軍官,內心其實蠻復雜的。
做間諜是很殘酷的事??赡芤[姓埋名,可能要被人誤會、忍受屈辱,然后還要冒著生命危險去竊取和傳遞情報。這是全世界最吃力不討好的職業,但是一場戰爭的勝負往往就取決于這樣一兩個人。
黃曉明 圖/南方人物周刊記者 姜曉明
《風聲》中人與人之間的心理較量很棒。如果再賦予恰當的歷史背景,就會是一部很好看的片子。我給自己在這部戲里的表現打80分吧?,F在再讓我去演,一定會演得更好。但對我來說這次是個突破。
我從來沒有演過武田這樣的反派角色,畢竟他是個日本侵略者,心理上有點障礙,有點接受不了去演一個日本人,我痛恨當年日本侵略軍的行為。但對我演的這個人物,我很同情。他完全處于被動的狀態,明明就不喜歡戰爭,但他要報效他的國家,也要維護家族的尊嚴和榮譽。
你們看到的影片其實是剪了一條線的,如果有這條線,大家就會更清楚武田的情緒。除了要審查這些人之外,他還要去挖隱藏在裘莊的金子,他想要戴罪立功。那樣就更復雜了。后來因為片長關系剪掉了,很可惜。
我跟周迅那場戲挺難的,拍了好些版本,現在我也不知道最后用的哪個版本。導演喜歡一下從頭拍到尾。跟李冰冰那場戲也是,為了堆積氣氛和情緒,拍了很多條,冰冰為了讓自己情緒比較準確,喝了很多酒。我也喝了,這是讓自己容易投入的方式。
通過這些戲,我在找自己合適的位置,《風聲》可能會讓大家看到跟以前不一樣的黃曉明。
對我而言,這部電影可能是一個下定決心往大銀幕邁的轉折點。之前錯失了太多機會。因為以前覺得電視劇可以賣到海外,很好。這個戲讓我知道,中國的電影也開始了。
張涵予,“水”很深的吳志國
張涵宇 圖/武傳華
剛開始讓我演偽軍特務處處長王田香,戲最多,也最出彩,可我看完劇本后,還是喜歡偽軍剿“匪”大隊長吳志國。剛開始時吳志國似乎跟這件事沒什么關系,隱藏得很深,但整個過程中變化很大。
我看過原著。小說里邊吳志國是個簡單粗暴的軍人。在電影里,我把他表現得陰冷、鐵血。昨天有人給我發了條信息,他看完了《風聲》說,“涵予,《風聲》里受刑的那場戲,可以載入中國電影史。在中國電影的受刑鏡頭里面,沒有出過這樣的表演。”
針刺的那個鏡頭,當時沒有任何可借鑒的。我專門請教過兩位懂針灸的老中醫,他們也都不知道,說平常扎下去都很舒服。我問他們,要是扎錯,血液不暢呢?他們說那直接就斷氣了。導演也不知道怎么演,“自己去想象吧”。我說那好吧。第一根針扎進去怎么疼?不能簡單地叫喚,肯定不對。生不如死?怎么表現呢?真是很麻煩。
但相對谷子地(張涵予扮演的《集結號》主角)來講,這個角色輕松多了,因為這是群戲。一個演員一生中很難碰到《集結號》這樣的電影,要碰到你就成了。馮小剛說,這部電影都可以叫“谷子地的傳奇”——獨角戲。
《風聲》的重點并不在這個人身上,更多是說顧曉夢和李寧玉兩個人。幾位主角在電影里頭飆戲,表現都不錯,要有人掉鏈子,這電影就沒法兒看了。
演戲這事吧,別太自信。過了多少年再聊起來,有的東西還能有印象,有的東西別人早記不住了。我希望100年后聊起中國電影,會有人說,“過去中國電影里出過一個谷子地,是誰演的,出過一個諜戰片叫《風聲》,有一個吳大隊長,是誰演的。”這個是我追求的,就奔這方向去吧。
我跟年輕演員說起這些,他們覺得我說得很有道理,但轉頭就忘。談什么文化積淀,這個社會誰還提《風聲》里的那種榮譽、信仰、理想呢?現在年輕人對古代中國了解最多的就是清朝,還都是從電視劇里看來的。對于有抱負的演員,中國的歷史、文化、 思想,都應該稍微學一學。
李冰冰,被牽連者李寧玉
我喜歡和周迅那場13分鐘的對手戲,喜歡那個沒停頓的長鏡頭。
拍那場戲前一天晚上,我沒怎么睡,早上5點半就起來了,從涿州驅車去八寶山,7點半得參加大學同學李鈺的葬禮。我看著李鈺躺在那里,穿著婚紗一樣的衣服,忽然覺得很恍惚:人就這樣死了么?我流了很多淚,我們才將近中年,就有同學開始離去了,像做了一場大夢一樣。
9點多回到片場,大家已經在準備了。這是一場大戲,所有東西都準備好、我和周迅上場時,已經快晚上7點了。
這場戲就兩個字:折磨。折磨的過程當中還挺high的,人有時候是很賤的動物,有被虐心理。我覺得那天有如神助,演飛了,拍了3次,一次比一次飽滿。
對我的角色來說,這是整部戲最悲情的一幕,也是人物心理活動最復雜的一幕。我的對象是周迅介紹的,我和她情同姐妹,最后發現這都是利用。親情、友情、愛情都背叛了我。
為這場戲我喝了酒。演完老高(導演高群書)發短信給我:一斤小刀(黑龍江的一種酒),祝你進入表演的化境。
那場戲拍了幾千尺膠片,整部《風聲》拍了40多萬尺,一般一部電影是幾萬尺。
黃曉明折磨我那場戲是另一場好戲,用掉了15000多尺膠片。拍戲前沒人給我說戲。我想,這場戲要脫衣服是真的還是假的,這是個大事啊,怎么沒人找我談???
到現場之后,導演說,你們倆演吧。我們就真的演了。我覺得就在那一刻我跟李寧玉這個人在精神上融為一體了。任何一個人,在那樣的情況下,已經到達了尊嚴的底線。畢業于賓夕法尼亞大學天體物理系的李寧玉極其清高,有精神潔癖,是一個遠離權謀、遠離戰爭、獨善其身的人,她能忍受這樣的酷刑,是為了她的愛情。
昨晚做夢抽煙了?!讹L聲》之后沒抽過一根煙。我覺得煙抽得最好的是結尾,面對張涵予扮演的吳志國時,哆哆嗦嗦抽的幾口煙。吳志國既不是我過去的戰友,也不是我的伙伴,我們只是為了一個共同的目的一起做了些事。
我不愿意將電影和原著對比,電影版里的李寧玉是完滿的李寧玉,最悲情,最能體現那個時代“人”的氣質。不管是共產黨人,還是國民黨人,為著自己的“權”、“利”、“義”這3個字在做事情。她做了那個時代有血有肉的中國人所能做的。
她是一個無辜者、被牽連者,同時是一個非常有風骨的人,對這個世界心灰意冷時依然選擇以自己的方式生存下去。把善意的欺騙當真了是很可怕的。這種欺騙后面隱藏的是利用,要是階級、政黨方面的利用,帶來的傷害就太大了。在混亂的年代,信仰和道德,你尊重哪一個,選擇哪一個?每個人內心都要經歷這種考驗。
周迅,顧曉夢像一頭斗牛
《風聲》里有智慧,還有一種深遠的情懷,我覺得有些東西得看第二遍才清晰。
顧曉夢和吳志國那兩場戲很難忘,我沒演過這樣的戲,像周伯通一樣,一手畫方一手畫圓。顧曉夢在跟吳志國接上頭后,通過制造內訌有了到房間道歉的機會。這兩人的矛盾產生之后,其中就有一個人可以出去了。他們用了自己瞬間想到的最穩妥、最準確的方式。這不是開玩笑,關乎生死呵。如果沒辦法把消息傳出去,還會死更多的人。
作為間諜那種精神壓力,我沒法體驗,只能想象。我覺得他們的思維就像推多米諾骨牌一樣,有一個稍微放遠一點就不行了。比如說,顧曉夢跟王志文演的王田香的那個對話。王說你想一下,那天下午有什么不同?然后她那個眼神這樣飄一下。她要演給王田香看的,是人的下意識的反應。最近有一個電視劇叫《Lie to Me》,里面說到了人說謊時的身體語言,那是人最本能的反應。
《風聲》里傳遞消息的過程,其實都是顧曉夢一開始鋪好了的。李寧玉是顧曉夢一早就設定的一個目標,和她是好姐妹,而且給她介紹男朋友,是對她好,同時也在利用她,而李寧玉又是個精神那么干凈的人。其實作為地下黨人的顧曉夢和作為日本軍官的武田對李寧玉用的辦法是一樣的,都是利用了精神層面的東西。
顧曉夢珍惜生命,但她必須做抉擇,這涉及到對人的傷害,所有這些她都看得見,她似乎沒感覺。但她真的沒感覺嗎?不可能。她不是機器人,一定有七情六欲。她通過自己做的事獲得精神上的巨大愉悅,但她同時也失去很多東西。比如說,她模仿白小年的筆跡,對他進行誣陷,導致他被折磨死。我覺得正常人不會去干這種事,畢竟人家也是生命,為你死了。但她只能這樣做,只能做那個最現實的判斷。對于信任她的李寧玉,她有道德上的虧欠。
特別巧的一件事:我在看劇本時,正好看到電視里放西班牙斗牛的紀錄片。我覺得顧曉夢那個命,和那頭牛很像。明知道會被扎死,還是不能不去斗。
顧曉夢在旗袍上留下記錄,說我希望家人和玉姐原諒我此刻的決定。我覺得對顧曉夢來講,她的煉獄,不是她受了刑,而是如果失敗了,會死更多人。另一個,因為自己的信仰導致其他人死去或受到傷害,同樣是一種煉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