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說《丁文江文集》的錯字

我沒有精力給全書作勘誤表。只能舉一點例,以供參考。在看到書中大量存在的史學方面的錯誤之后,我對于第一卷前面的那篇13萬字的前言,竟沒有拜讀的勇氣了。

責任編輯:劉小磊

■圖書觀察

《丁文江文集》

《丁文江文集》歐陽哲生 主編 湖南教育出版社 2008年7月,743.60元

丁文江的著作中有相當大一部分專業性很強,我看不懂,也就不準備去看了。在七卷本的《丁文江文集》里,我讀了的,只有第一、第七這兩卷。就只說這兩卷,其中錯字就很不少。先說第一卷里面的。

第一篇文章《哲嗣學與譜牒》,其中說到“法國生物學者波萬里(Boveri)”(第10頁),這“法國”是“德國”之誤。查《不列顛百科全書》,他1862年10月12日出生在巴伐利亞班貝格[德國],1915年10月15日卒于維爾茨堡。百科全書中說他是“德國細胞學家。研究了蛔蟲卵,證明染色體是細胞核內可分的連續實體”。(1999年國際中文版,第3冊,第85頁)

《玄學與科學的討論的余興》開頭一句:“天下沒有打不完的官司,筆墨官司自然也不是例外。兩邊既然已經用了三四萬字把有關系的事實論點發表了出來,惟有聽讀者來做審判官慢慢審查判決。”(第71頁)查《努力周報》原刊,“聽讀者來做審判官”無“來”字。雖說多了一個“來”字,意思倒也并沒有大出入。只是“兩邊”原刊是“兩造”,這就改錯了。打官司的原告被告就叫做“兩造”,作者用“兩造”一語,是為了和上面寫的“打官司”相呼應,改做“兩邊”,就起不了呼應的作用了。

《中央研究院的使命》一文中說:“協和醫院的前眼科主任畢拉特(Pillat)曾經用一調羹魚肝油救了一個人的眼睛。所以他曾主張中國政府應該每年‘放魚肝油賬’”。(第91頁)“放……賬”顯然是“放……賑”之誤。“放賑”就是發救濟的意思。

《重印〈天工開物〉始末記》一文中,一處引《奉新縣志·宋應升傳》,有這樣一句:“一日忽泣然曰:‘吾其死乎?’”(第120頁)“泣然”顯然是“泫然”之誤。這個錯字還可以推諉說是承襲了《讀書雜志》原刊的錯字,同頁下面這一句:“因知北鄉宋氏為奉新尊族。”就不能這樣推諉了。“尊族”原刊作“望族”。“望族”在《現代漢語詞典》里有詞條:“望族:有名望、有地位的家族。”“尊族”在《現代漢語詞典》里沒有詞條,不成為一個詞。

《忠告舊國會議員》一文中說:“當諸君在天津開會完了以后,我就聽見有幾位在天津客機里,痛罵保定。”(第158頁)查《努力周報》原刊,“客機”系“客棧”之誤。同一頁上邊:“今天跑到廣東,做非黨國會的議員,明天會跑回北京在經濟調查局當差使。”查原刊,“非黨國會”原來是“非常國會”之誤。1921年4月7日,國會參、眾兩院議員二百多人在廣州舉行非常會議,選舉孫中山為中華民國非常大總統。這在中國近現代史上也可算是盡人皆知的事件之一。

《日本的新內閣》一文中提到犬養毅首相遇刺后的代理首相高橋是清(在繼任的齋藤實內閣中任藏相),把他寫成“高喬”(第264頁),查《獨立評論》原刊,寫的是“高橋”,沒有錯。

《現在中國的中年與青年》一文中,把“科舉時代”錯成了“科學時代”(第356頁)。

再說第七卷?!段业谝淮蔚膬鹊芈眯小分杏羞@樣幾句:“潕水的顏色是紅黃的。潕水是清的。所以潕水又叫做清水江。兩條水會合的地方,清水與混水合流,界限起初看得很明白;一直到城南,方才完全混合。”(第20頁)讀者看了這幾句,真不知道作者要說的是什么意思。查閱了《獨立評論》所載的原文,才知道這里的三個“潕”字,只有第一個沒有錯,后面的兩個“潕”字,在原刊中都是“沅”字!

《太行山里的旅行》中說:“山比縣城高不過一百公尺,但是因為四面是平地,望的很遠;西北全是石灰巖的大山,緊逼煤田盆地的兩邊。”(第30頁)查原刊,不是緊逼煤田盆地的“兩邊”,只是緊逼“西邊”。

《金沙江》一文中說:“對于魯南、龍爪這兩道大川而言,會理是一個盆地。”(第87頁)查原刊,“大川”是“大山”之誤。本來嘛,大山之間才會有盆地,大川之間只會有山脈吧。

同一篇里:“鹽井附近金沙江是東西的,下流一公里才轉向東北。”(第96頁)查原刊,“東西”系“東南”之誤。這就可解了:金沙江的大方向是從西向東流,在鹽井附近是向東南方向,一公里之后轉向東北方向。在這里,“東西”是什么方向呢?

在致胡適的一封信(1928年12月4日)中,丁文江說了這樣一件事:“我一星期前看見蔣廟森,詢問他英國賠款的消息。他說近來大有擱淺的樣子,詳細原因,連他也不知道。這當然是實話。以后我設法征求他個人的意見。他忽然說:‘我私人有一種意見,還沒有向政府建議,并且請你絕對守秘密。我以為已經交存的款項,可以仍照第一次議會通過的辦法,由外交總長支配。其余的六七百萬鎊,完全退還中國政府,聽中國自己支配。如此直截了當,一面可以表示我們的誠意,一面可以省去將來的糾葛,豈不兩便?’”(第247頁)談的是英國退還庚子賠款的事。只是“蔣廟森”這個姓名十分眼生。按說,能夠向英國政府提出這樣的私人建議的,應該是一個有相當身份的人,這人是誰呢?查閱《胡適遺稿及秘藏書信》,看到了原信的影印件,原來寫的不是“蔣廟森”而是“藍浦森”。這就對了。藍浦森(Lampson,SirMilesWedderburn,1880-1964),一譯藍普森、藍博森,1926年至1934年間任英國駐華公使。在這封信之前,丁文江在談及庚款的通信中已經不只一次提到他,例如1927年6月9日致胡適、徐新六信中說的:“至于我個人的加入與否,不成問題,我早向藍普森表示過的。”(第236頁)更早,1926年2月11日致胡適信中所說的“英使”(第230頁),指的也是他。對于以前的書信中已經出現過的人名,談的又是不只一次談過的事情,真不知道怎么會弄錯。

致胡適的另一信(1930年7月26日)中,有這樣一句:“我從大連寫給你的信,沒有稿子,你如還有油印的,請你寄給我一份。”(第265頁)查閱《胡適遺稿及秘藏書信》,原信清清楚楚寫的是“大定”而不是“大連”。人們都知道,丁文江于1927年8月到1928年4月在大連住了幾個月。于是主編者以為這信中問的是他旅居大連期間寫的信,就把信中所寫的“大定”臆改為“大連”了。卻沒有想一想,1929年12月中旬,丁文江在貴州省大定縣停留了幾天,在這里得到了趙亞曾遇難的噩耗。12月14日他寫了一封少有的長信(三千多字)給胡適(第259-262頁),報告這個兇訊,并且托胡適幫忙辦一些善后的事情。丁文江寫信向胡適索取的就是這封信或者它的油印副本。丁致胡的下一信(1930年8月17日)的開頭就說:“七月三十一日的信收到了,大定的信已抄了一份?,F在把原信寄還給你。”(第265頁)更可證明書中的“大連”二字是改錯了。

關于這封大定的信,還可以附帶說一點意見。第259頁有“編者注:此頁上有‘趙是蠡縣保定人,字予仁’一語。”這里“蠡縣”二字錯了。原信寫的是“直隸”二字。直隸是河北省的舊名。保定屬河北(直隸)省,而蠡縣是屬保定市的。

書中也有一些標點斷句方面的錯誤。這里只舉一例。

在丁文江致胡適的一封信(1929年4月18日)中有這樣幾句:

任叔永是個詩人,沿路上“口占”了四絕,叫我和他。我的和詩如左:(《胡適遺稿及秘藏書信》第23冊,第110頁)

而在《丁文江文集》中,卻被標點成這樣了:

任叔永是個詩人,沿路上“口占”了四絕詩《我和他》。我的和詩如下:(第249頁)

原信中“叫我和他”的“和”字是詩詞唱和的意思,下面寫的四首“和詩”可以作證。標點者卻把這“和”字誤看作連詞了。再說,這《我和他》只能作為新詩的標題,似不宜于作為舊體詩的標題的。

說到舊體詩,順便就說一下書中對舊體詩作品的處理。在《七律》標題之下,有這樣一篇:

記得當年來此山,

蓮峰滴翠沃朱顏。

而今相見應相問,

未老如何鬢已斑?

峰頭各采山花戴,

海上同看明月生。

此樂如今七寒暑,

問君何日踐新盟?(第306頁)

稍稍知道一點詩詞格律就可以看出這不是一首律詩而是兩首絕句。書中注明的材料來源是胡適《丁文江的傳記》。我就去查閱胡適的這部作品。胡適寫的是:

有一天,在君夫婦同濟瀛去游北戴河的蓮花山,在君做了兩首絕句寄給我,信上催我去秦皇島同他們玩半個月。他的詩如下:(《胡適全集》第19卷第506頁)

可見材料提供者胡適已經說明這是“兩首絕句”了,不知道為什么文集編者偏要說這是一首律詩。

本書編輯凡例第五條說:“原文(稿)無法辨認的字以□示之。”我發現,有一些清清楚楚不難辨認的字,書中也用缺字符號□代替了。例如丁文江在一封致胡適的信(1929年5月21日)中說到康有為,“這位先生的固執自大簡直是□□□第二。”(第250頁)這里被省略掉的三個字,清清楚楚是“孫中山”,丁文江對康有為、對孫中山有一點不敬,只是他個人的意見,有什么必要為之遮掩呢?

書中附錄了董作賓致傅斯年、李濟的一通電報,末署“董作賓叩□”(第282頁)。這里□所代的是個“灰”字,也是清清楚楚的。那時拍發電報為了節省字數,日期常用平水韻的韻目來代替:一東二冬三江四支五微六魚……,這“灰”字代表的是“十日”。董作賓的這份電報是4月10日發的??磥砭幷卟恢肋@里的“灰”字是什么意思,就按照無法辨認處理了。

第七卷卷末附編有《丁文江先生年譜》,是一部洋洋23萬字的大著作,收集有關丁氏生平材料甚多??上У氖菦]有重視時代背景的交代,讀者面對這許多材料反倒不無凌亂之感,看不出頭緒來了。例如國民革命軍的北伐這一重大歷史事件,在這部年譜里就很少反映。年譜中第一次出現“北伐”二字,是1927年4月:“南京國民政府成立后,舉兵北伐。”(第440頁)這就不對了。1926年7月4日,國民革命軍發表北伐宣言,7月9日在廣州誓師北伐。事實上是先有北伐軍的攻克南京,才能夠有南京國民政府的成立的。北伐戰爭中,國民革命軍和孫傳芳部的大戰,直接關系到譜主的升沉榮辱,在年譜中竟無一字反映。奇怪的是,年譜中竟出現了這樣的記載:1927年“5月,國民革命軍北伐,日軍為阻北伐,在濟南制造慘案”(第441頁),就把1928年發生的“五三慘案”提前寫到1927年來了。如果想一想北伐戰爭的全過程,就會明白這一連串歷史事件的先后次序,就不會弄錯年份了。

諸如此類的時間錯亂可能還有。例如1926年:“10月5日,顏惠慶在日記中寫道:丁文江來訪,他才從奉天回來。”(第430頁)丁文江有過在1926年10月5日以前不久到奉天(今沈陽)的事嗎?人們知道的,這時他正在淞滬商埠督辦公署總辦的任上,正忙于為了收回上海會審公廨的事與有關各國總領事談判。這中間他怎么能抽出時間赴奉天一行呢?手邊無《顏惠慶日記》可查,估計年譜在引用此項材料時,年份或月份有誤。否則就難以理解,須作出說明。

我沒有精力給全書作勘誤表。只能舉一點例,以供參考。在看到書中大量存在的史學方面的錯誤之后,我對于第一卷前面的那篇13萬字的前言,竟沒有拜讀的勇氣了。

 

{{ isview_popup.firstLine }}{{ isview_popup.highlight }}

{{ isview_popup.secondLine }}

{{ isview_popup.buttonText }}
午夜宅男在线,中视在线直播,毛片网站在线,福利在线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