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懸 生活激烈 音樂恒溫
很多人把音樂當作夢想,但它從來不是我的夢想。選擇音樂是因為當時我理解,音樂可能是我天生就比較知道要怎么做的一件事
如果張懸生在大陸,她應該是個不折不扣的“官二代”。本名焦安溥的她有個比她更出名的父親——兩岸談判的第一任?;鶗貢L焦仁和。
按父親原先的設想,張懸應該一路安穩地上大學,念經濟,有一份體面的工作,過安定的生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兩星期內跑了內地6個城市巡回演出,即使上了精致的妝,也掩蓋不住疲倦的面容。
有樂評人這樣評價張懸:她是惟一一個身在四大唱片公司,還能用地下音樂的“live house”形式進行傳播的藝人。無論身處多么光鮮亮麗的舞臺,她總是懷抱一把吉他,演唱起來不急不緩,每首歌間隙都不忘和臺下的歌迷們聊聊天。話題關于生活、音樂,還有她的迷茫和反思。這樣的演出方式從她18歲開始在臺北女巫店酒吧駐唱一直持續到今天。區別只是現在臺下歌迷數量呈幾何級數增長,她也有了在KTV傳唱的金曲《寶貝》。
張懸 圖/張懸
采訪伊始,張懸問我,“我能不能抽根煙?”然后手忙腳亂從包里翻出五六個煙盒,大部分已經空了。找出一根點上,“這樣才有感覺。”事前,做過她一天助理的朋友善意提醒,“你最好帶瓶啤酒過去跟她聊,這樣她會很high。”
那天沒喝酒,但1個半小時中,張懸手上的煙一直沒斷。
臺下她會爆粗口,抽煙、喝酒,性取向也飽受猜疑。“這有什么關系,我就是我。”張懸說。
人物周刊:當年你爸媽讓你去尋找你的夢想,但其實音樂和學業也不是很沖突,為什么會選擇離開學校?
張懸:很多人把音樂當作夢想,但它從來不是我的夢想。選擇音樂是因為當時我理解,音樂可能是我天生就比較知道要怎么做的一件事。比起再花6年時間去念大學,然后去學會計、財經或是法律來講,更能夠發揮。這其實就是很好的謀生能力,也能成全我的人生。
人物周刊:《關于我愛你》里有一句歌詞,“我擁有的都是僥幸,失去的都是人生”。你擁有的是什么,失去的又是什么?
張懸:我擁有和失去的,沒有辦法細分。比如說最早打擊你的人,可能是這輩子最念念不忘、滿懷感激的人。說不定他罵你的一句話,是你這一輩子都可以對照的一個東西。又比如當年對你很好、很殷勤的一個人,說不定你長大以后才發覺,那不過是一種互相過分需要的人際關系。
人物周刊:你現在發表的一些作品,像《南國的孩子》,都是很久前寫的?,F在的心境和寫歌時是不是已經不同了?
張懸:我希望透過這個東西去鼓勵大家,生而為人,你不能選擇自己的種族,你不能選擇自己生存的環境。社會上有很多人是在求生存,他們的歲月就是漂泊。你看泰國勞工、菲律賓勞工,或者臺灣東部原住民,他們在城市里面,即使不被壓迫,也不會被這個社會所關照。今天臺北出了什么好東西、壞東西,他們還是過得一樣辛苦。我覺得社會的運轉需要各個階層緊密聯結,而不是每個人都要向上流社會走。不是買個5萬塊的包包你就進上流社會了,因為心態還不上流,只會看到物質的泛濫。勞動階層、中產階層是很重要的族群,大家都只關注上流社會,卻沒有發覺如果要整個社會健康,最后取決于這一部分人。
人物周刊:如果現在給你個機會,可以有一天或一年時間變成世上任何一個人,體驗他的生活,你想變成誰?
張懸:(沉默良久)如果是一天,我希望可以體驗張愛玲的生活。如果是一年,我希望成為埃米莉·狄金森。
我覺得在失控邊緣的東西才是藝術。少一點失控就還有限制,跨到失控邊緣的極限,那個表面張力就是藝術的境界。她們兩個都有做到。
人物周刊:你在音樂上追求的是什么?
張懸:我生活上比較激烈,有自己的原則。但在文學和音樂上,我反而比較希望自己做的是恒溫的東西,而不是一下子喊個口號出來,以為就能夠開始改革了。我看過無數例子,如果你的吶喊非常聳動,卻沒有持之以恒的東西,這東西終將變成一個泡沫化的古跡。我想的是每張專輯都能夠留下一些恒定的東西。
人物周刊:是否擔心有一天被掏空了,再也寫不出歌?
張懸:我不會勉強自己去做知道做不好或做不到的事。我常在想說不定某天早上醒來就發現自己江郎才盡了。但這不會是我生命中最恐怖的事情。最恐怖的是我說想放棄了卻被迫要做音樂。如果有天我說“謝謝大家,我下臺了,巴厘島見,菜市場見”,我希望別人會理解,這是我對音樂能夠做的最后一件有誠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