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語言的迷霧
在過去一個月里,茶余飯后,香港人最愛七嘴八舌拿來討論或調侃的,一定是:對你說一聲“有好感”,代不代表向你“示愛”﹖
在過去一個月里,茶余飯后,香港人最愛七嘴八舌拿來討論或調侃的,一定是:對你說一聲“有好感”,代不代表向你“示愛”﹖
事緣報章揭發,立法會議員甘乃威涉嫌向女助理求愛未遂,憤而解雇對方。
公眾一片嘩然的情況下,他偕同太太召開記者會,堅稱“沒有因求愛不遂而解雇該名員工”。但傳媒卻沒有因此放過他,之后幾天繼續窮追猛打追問他有沒有玩文字游戲:“沒有因求愛不遂而解雇該名員工”,那有沒有向女助手“示愛”呢?他再次斷然否認。
但在鋪天蓋地的壓力下,他終于上電臺承認曾單獨約會女助理,分享感情經歷,并向她表示“有好感”,但仍辯稱這不是“示愛”。節目主持人多番質疑這是不是等于“示愛”,以及他之前公開說“無示愛”是否說謊,他辯稱自己沒任何追求行動,例如送花等,故不算“示愛”,而事后亦已向對方道歉??傊?,自己從來沒有“講大話”。有聽眾致電節目批評他“偽善”。
當然,為政治利益操弄語言,甘先生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后一個。更出名的便有美國前總統克林頓。
克林頓曾在電視鏡頭前否認與白宮實習生萊溫斯基的性丑聞。
他信誓旦旦地說:“我與這位女士沒有性關系。”
后來證據確鑿,他還繼續狡辯,在“口交是不是性關系”等問題上咬文嚼字、兜兜轉轉。
臺灣評論家南方朔對于這種為了政治利益而操弄語言的行為可謂深惡痛絕。他的《語言之鑰》中有如下一段文字:
“新興的政客政黨,在這個媒體發達的時代,已愈來愈嫻熟于語言符號的操弄與詐偽。他們可以輕松地使用語言魔法刀、任意地切割人群、制造卷標、煽起對立;他們也可以非常容易地借著語言修辭的技術,推卸掉責任,以及炮制出替罪的羔羊。這是政治與社會的向下沉淪……于是說謊、欺騙、語言操弄等遂告大盛,價值上的是非對錯當然也變得愈來愈不重要。”
他舉例說,其中最有代表性的當數布什內閣中的國防部長拉姆斯菲爾德。
當年,布什政府為了合理化入侵伊拉克,炮制了大量虛假情報,經典當然首推“大規模殺傷性武器”。而這位極右派好戰分子扮演了關鍵角色。當這些虛假情報被質疑或揭破時,他便會以其獨特的語言學來擋駕,例如玩弄“知道”一詞的語言把戲:主動式、被動式、主動的被動式、被動的主動式、否定式、雙重否定式……叫人眼花繚亂。
問:如今說“知道”,之前為何卻一直說“不知道”﹖
答:那是因為“不知道我們知道”。
美國記者Hart Seely便曾把拉姆斯菲爾德那些叫人聽后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的句子收錄在《拉姆斯菲爾德詩篇 》一文中,將其改寫成一首又一首“打油詩”。
(網址:http://slate.msn.com/id/2081042/ )
其中一首,改編自2002年2月12日,拉姆斯菲爾德在國防部新聞發布會上的講話內容的打油詩,其中每個詞都可在那次講話中找到:
As we know, /There are known knowns. /There are things we know we know. /We also know /There are known unknowns. /That is to say /We know there are some things /We do not know. /But there are also unknown unknowns, /The ones we don't know /We don't know.
就我們所知,/有些是已知的所知。/有些事我們知道自己知道。/我們也知道/有些是已知的不知。/這就是說/我們知道有些事/我們并不知道。/但還有一些是不知的不知,/那些事我們不知道/我們不知道。
正如南方朔所說:
“也正因為當今的世界已成了政治學被語言學所取代的新時代,語言符號的操弄、欺騙、硬拗、胡扯等成了新的手段。因而作為一個二十一世紀的自由人,已必須對這些問題格外敏銳,始能免于成為別人操弄下而與之共舞的棋子。”
朋友梁文道在報章撰文說,首先甘乃威沒有涉及到婚外情,因為他只是“求愛未遂”(假如“表示好感”算是求愛的話),遠遠還沒到已經發展出一段感情的地步;第二,這也不是性騷擾;第三,這也未必是“無理解雇”,就算它可能是,雙方也都已達成了賠償協議;第四,除了那位下屬,最有可能受到影響的是甘乃威的夫人,但她也已經接納了丈夫的作為,外人更是毋庸多談。
梁文道說的這些我都同意,其實即使有婚外情也不算是什么彌天大罪,成年人的感情世界本來就很復雜,不容外人七嘴八舌。
我認為最要不得的,反而是操控語言、愚弄公眾,企圖蒙混過關,讓政治從此墮落成語言的迷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