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選秀第一張“紅牌”
“你說,按照什么樣的尺度把握才叫不低俗才叫健康呢?”
《第一次心動中》,有奧運福娃(上)這樣的“主旋律”內容,也有被指為低俗的“比基尼”
重慶衛視惟一的直播節目、表演類選秀《第一次心動(第二屆)》今年7月開播,最后的勝利者可以直接參演重慶衛視的百集大型情景喜劇《第一次心動》。重慶衛視巧妙地回避了與“快樂男聲”、“加油!好男兒”等熱門選秀節目正面對撞,卻不巧領到了國內選秀節目誕生以來的第一張“紅牌”。
剛剛離職的《第一次心動》總導演周稚舜堅持認為8月10日晚上的節目導向沒有問題:“我們沒有太嚴格的尺度(可遵守),況且我們的節目沒有露胸,也沒有宣揚邪教??!”他將節目停播的原因歸結為“直播事故”,這個解釋能說服誰呢?
一直就很能炒
《第一次心動》從2006年開播便以炒作而著稱。
2006年最著名炒作事件是“選手無法忍受柯以敏點評,要評委道歉”,此后兩人又在節目上冰釋前嫌,對唱情歌。
今年的《第一次心動》,從開播之前的5月一直到此次直播之前,就有好事媒體總結出了今年“心動”的六大爆點:“張國立罹患尿毒癥”、“姜文劉曉慶偷情”、“姜文為宣傳新電影炒作舊事”、“范冰冰恥笑趙薇擔當評委拿錢少”、“《第一次心動》評委劉曉慶與柯以敏面和心不和”、“節目組導演‘潛規則’同性選手”。一共才播出9期的直播節目,真正做到了周周有猛料,期期奪眼球。
細究猛料炒作的發源地,很多媒體明里暗里指向周稚舜,周本人覺得委屈:“屏幕上能夠實現的都歸我管,屏幕外的不歸我管,我不介入新聞炒作宣傳,為什么讓我背罵名?”
他申辯的理由是:在《第一次心動》中,他這個總導演也是“雇傭軍”,宣傳隊伍是由重視文華(重慶衛視下屬的控股公司,主要負責節目的制作、推廣與運營,地點設在北京)獨立運營的。
重慶電視臺副臺長何為在接受南方周末記者采訪時表示:“編導組肯定沒做過那些惡性炒作。關于劉曉慶的事情啊,關于張國立的事情啊,肯定不是公司推廣組發出去的?!?BR> 據他介紹,“從2006年9月底開始神話東方公司介入宣傳工作,11月左右終止合作。今年重視文華接手節目的推廣,有4個工作人員做駐組宣傳。駐組的目的,一是給節目組提建議,二是跟媒體進行溝通,三是聘請了另外一個宣傳團隊,和神話東方相似,是一個叫同道堂的北京公司?!?BR> 同道堂負責今年9期節目的宣傳,而總導演周稚舜本人也參與策劃與宣傳,但他說自己:“主要就是提意見,大多數是吵架,因為連我本人都被扯進一些烏七八糟的事情?!?BR>
“我就是想出名”
8月10日“代闖事件”的混亂,除了導演現場指揮失控之外,重慶電視臺審片中心也難辭其咎——當天晚上,重慶衛視方面的監播脫崗。
以往直播,至少會有一個臺中心主任級別的領導駐扎在機房,值班監播。但是8月10日當天,整個重慶文廣集團的領導和臺里各中心的主任都到離重慶100公里遠的地方,開2008年節目規劃研討會,會議從周五開到周日,一共三天。
副臺長何為當天開完會,在賓館電視中看到了節目,意識到情況不妙,但當時不可能中斷信號。當天晚上,他就和導演組、推廣組通了電話,詢問事由。
事件男主角代闖,周稚舜讓導演組工作人員輪流問他,你這是怎么回事?當時是怎么想的?問的時候專門錄了帶子,以作存檔。代闖的回答與他在直播時回答劉曉慶的差不多:“我就是想出名?!敝芊磸驼掖J錄了三遍,用了兩盤帶子:“那是我留的一個后手,當時隱隱約約覺得這可能是個事兒,有麻煩?!?BR> 第二天,也就是8月11日,直播結束后節目組就開了會,討論內部整改方案出臺。何為還與他們商量,是否要發一個通告,表明節目的立場,并對當天的直播表示一下反省。
“這個事情我覺得有點鬧劇了。我當時就覺得那么做是不對的,而不是首先考慮廣電總局是否處罰??梢钥隙?,這不是節目組的有意設置,這個是意外。后來商量過程中,我也沒有很堅決地下達發通告的指令。與導演組溝通后,第二天女生組就很正常了,所以沒有發稿?!?BR>
“什么叫不低俗?”
當時何為已經準備8月16日(周四)去北京坐鎮指揮下一個星期的兩天直播節目。但是8月15日(周三)就接到了“收聽收看日報”,這是一份國家廣電總局定期發布的直接傳達給各個電視臺的內部文件?!叭請蟆狈浅T敿毜卣f明了當天節目的問題,比如“我是你的小小狗,你是我骨頭”的歌詞,還有選手跳爵士舞時穿的“比基尼”與漆皮裙子,另外還有一份明碼電報,內容簡單到只有幾個字:“立即停播整改?!?BR> 何為覺得,這份電報的意思可以往兩個方向理解:一是完全叫停,二是整改之后還是有復播的可能。
就在何為拿捏詞義心存僥幸之時,當天下午國家廣電總局官方網站發布了以“廣電總局全國通報重慶電視臺《第一次心動》嚴重違規行為”為題的通報。措辭非常嚴厲:
“《第一次心動》嚴重偏離比賽宗旨,熱衷制造噱頭炒作活動,在評委選擇、比賽環節、評委表現、歌曲內容、策劃管理和播出監管等方面都出現了重大失誤,損害了電視媒體形象,產生了不良社會影響,廣大觀眾反響強烈。重慶市廣播電視局和重慶電視臺相關負責人和編播人員責任意識不強,導向意識薄弱,專業水平缺失,內容把關疏漏,導致了上述問題的發生,現予以全國通報批評?!?BR> 通報還公布了對《第一次心動》的處罰決定:一,立即停播;二,重慶市廣播電視局和重慶電視臺查找問題,吸取教訓,深刻檢查;三,對節目策劃、審查把關、行政管理及相關人員嚴肅處理。
重視文華接受南方周末采訪的負責人說,看到廣電總局官方網站上的通知,他的第一反應是“當時有點傻了”。無論重視文華還是重慶衛視方面都覺得“很委屈”,在接受采訪的時候,他們反復強調,“這是一次直播事故。根據廣電總局通知精神,事故定性是‘低俗化’,沒有政治導向問題?!?BR> 重慶衛視相關負責人在接受記者采訪時,除了為自己叫屈,還對廣電總局的要求感到難把握,“廣電總局確實發過很多具體的整改要求與整改措施,但還是比較概念化,比如說,節目要健康向上,不要暴露隱私,這些要求很多。但是這些不太好把握,你說,按照什么樣的尺度把握才叫不低俗才叫健康呢?”
總導演善于“主旋律”
周稚舜原來也做過新聞記者,之前曾在央視“夢想中國”做過導演,他自認為,“作為導演本身的政治敏銳度與把握能力是不弱的”。而且在做《第一次心動》時,周還曾把握時機,主動注入很多主旋律內容,比如音樂情景劇《奧運福娃漫游記》;專門為了重慶水災將一場復活賽改成名為“心動舞臺心系重慶”的大型抗洪賑災表演,麻辣評委柯以敏劉曉慶也登臺表演。
周稚舜覺得自己的導向工作是準備充分的,他提供給南方周末的《<第一次心動>選秀評判指針(適用于海選的各個階段和總決賽)》(以下簡稱《評判指針》)中,明確寫有:“心動舞臺忌諱的話語內容和形態包括:人身攻擊、性暗示、性別歧視、人格侮辱、隱私和低級趣味等,更要避免提及宗教與信仰。我們需要評委個性互補,語言一針見血或綿里藏刀,說出選手欠缺點并加以鼓勵是心動舞臺所需要的,對于老好先生、會議式的發言觀眾是不會有良好反應的,心動舞臺在法律和道德的尺度內為評委留下了足夠的話語空間,讓評委的個性得到充分地張揚?!?BR> 不難發現,周稚舜用以約束選手的這份《評判指針》,與廣電總局對電視臺的要求思路如出一轍。當這樣難以具體操作的抽象要求擺在選手面前時,他們應該怎么做呢?事件之后,看過《評判指針》的代闖似乎已經人間蒸發了,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話是:“我就是想出名?!?BR>
“這孩子品行有問題”
選秀舞臺上,選手臨時改詞、改臺本的事情并不少見,這樣做反倒能在直播中爆出“看點”來。2005年“超女”比賽中,選手張靚穎就曾經頂撞過評委柯以敏,而今年“快樂男聲”比賽中,29歲的選手王錚亮也曾經對評委說過:“我的確是老師,但老師也有追求唱歌的權利,如果覺得我是老師就不適合,就不要讓我走那么久,不如早點扼殺我的夢想!”
代闖的表現與以上兩位選手性質相似,周稚舜認為代闖當天的表現幾近“癲狂”,而何為說,“我覺得這個孩子品行上是有問題的,你不能用這種方式在舞臺上表現自己,你違反了比賽規則,你侵犯了其他選手的權利,占用了舞臺時間……”
作為事件的直接當事人,柯以敏、楊二車娜姆分別以委婉和粗暴的方式拒絕了南方周末記者的采訪??乱悦舻慕浖o人對南方周末記者表示,該說的話,都在柯的博客上說得很清楚了。何為在事發第二天跟柯以敏溝通時,問她當時為什么會突然失態大哭,柯的回答是:“我以為導演組在罵我?!?BR>
“紅牌”之后
到成稿為止,《第一次心動》已經停播了將近三個星期??倢а葜苤伤?、當天的主持人王翰濤連同三個評委劉曉慶、柯以敏、楊二車娜姆公開宣布被解聘。還有一些涉及人員將受到行政處理。節目組基本處于停滯狀態。留下來的選手26日從北京飛往重慶,觀摩上一季“心動”選手參演的百集情景劇《愛誰誰》。
?。玻啡胀碇貞c電視臺副臺長何為接受南方周末最后一次采訪時表示,電視臺正在撰寫詳細的整改方案,遞交廣電總局審批,方案一稿因為比較“粗糙”被退回要求重寫?!爱斎?,我們最想這個節目重新播出,如果不能播出,我們也沒有辦法。但是這些選手,我們要對他們負責。畢竟被行政處分的是我們?!?BR> 有關人士稱,重慶市委宣傳部對廣電總局的批評表示贊同,覺得“低俗化”問題是存在的。事件之后,重慶地面頻道的“今夜不設防”跟“生活麻辣燙”兩檔節目也因為話題邊緣、環節設計惡俗而被勒令整改。
?。?FONT face=楷體_GB2312>本版均為本報資料圖片)
■專家點評
□中國青年政治學院新聞傳播學院院長展江:
千萬別站在重慶衛視那邊。什么委屈?網上很多人在為“紅牌”叫好,通常說來,互聯網支持的事情,還是有民意基礎的,但是總要講程序。
媒體方面,政府最好要退居幕后,通過法律來管理,盡量避免行政干預。但目前拿不出任何一部相關法律,所以我認為需要一個公眾的評議制度。不同的人群對于低俗的看法是不一樣的,這個可以開會討論,政府別在那做判官。
□清華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教授尹鴻:
今年廣電總局這次的行動,總體上來說得到了比較多的支持。如果社會輿論有相當一部分認為節目低俗的話,那我們就可以認為它是低俗的。
實際上,這次“紅牌”可以不通過政府行為,而是通過行業行為來管理,但是行業協會的主體應該是外在的、介乎政府與媒體之間的一個東西。沒有這樣的一個機構,于是就只能靠政府出面了。畢竟電視這個毫無門檻的媒體,黃金時間的確在文化上應該傾向于保守,要照顧到最底線的,比如說十來歲的孩子的身心健康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