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坐在照相機里的攝影家

 

9月18日,史國瑞在瑞士蘇黎世舉辦展覽《新北京——史國瑞針孔攝影展》。圖為參展作品《北京——新央視大樓》  圖片由史國瑞提供

 

 

史國瑞,1964年生于山西,1992年畢業于南京師范大學美術系攝影專業,目前生活工作在北京。

圖為史國瑞拍攝好萊塢時站在“照相機”中的情景  圖片由史國瑞提供

 

    2006年10月3日下午,中國藝術家史國瑞開著一輛五十鈴冷凍貨車來到洛杉磯格里菲斯公園,貨車停在公園里的一處懸崖旁,車的上方就是當地的著名地標——“好萊塢”標志。
    冷凍貨車已經被史國瑞改造成了一臺“可移動的針孔照相機”,車門緊閉,貨車內部涂成了黑色,所有的反光表面都貼上了遮光布,每條縫隙都貼上了膠帶,以防止光線的滲入。
    一切就緒之后,史國瑞和往常一樣,盤腿坐在充滿黑暗的車廂里。在滿車的寂靜中,一束纖細的光線從車上惟一的小孔中緩緩流淌進來,鋪滿車廂的相紙上,那是倒置的“好萊塢”影像。
    加州熾熱的陽光,大大縮短了曝光時間,兩個多小時后,一幅完整的好萊塢影像留在了史國瑞的相紙上。影像是顛倒的,天空變成漆黑的顏色,白色的標牌也成了黑色,山嶺變成一片雪白。
    史國瑞對自己的作品十分滿意:“好萊塢字母顛倒的反面形象,是我們看待好萊塢造夢機器的一個全新的視角?!?/P>


去了好幾次火葬場
    史國瑞很早就鐘情于攝影,只不過那時候使用的是傳統相機。史國瑞狂熱地沉迷于攝影,實驗了各種攝影方法,累積的照片有好幾麻袋。但是10年前,一次突如其來的車禍改變了這一切。
    “1998年12月12日晚上8點多……”史國瑞能夠非常準確地說出車禍日期和時間——在忻州返回太原的高速公路上,一位朋友開車,史國瑞坐在后排,結果追尾撞上一輛東風大卡車,當時東風車上拉著40多噸石頭,車速只有每小時20多公里,基本上就像“不動一樣”。小轎車以160多公里的速度鉆進了卡車的車肚,瞬間,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同事當場頭就掉下來了,司機殘廢了。史國瑞本能地一弓身,躲在前排座位后面,大難不死,逃過一劫。
    車禍不僅撞擊了史國瑞的神經,也改變了他原本忙碌的生活軌道。和那個年代的很多中國人一樣,史國瑞一度也以賺錢為目標,但忙乎了這么多年,到最后還是和最初一樣,身無分文。在車禍之后的三個月內,史國瑞在太原的家中閉門不出,專心讀書,只有在餓了的時候,才上街買點吃的。
    三個月后,一位朋友請他去山西的道教名山綿山拍照片,一住就是八個多月,史國瑞每天一個人提著相機游走在大山里,晚上看著道士們又吹又敲地舉辦道教儀式,“心境特別好,甚至動了出家的念頭?!?BR>    揮之不去的車禍陰影,令史國瑞反思生命的意義:“我命中注定應該發生這個事……我的同事,他們可能每年掙好幾百萬,但他的生命說消失就消失了,有那么一段時間,我連續去了火葬場好幾次,漸漸地我就不再畏懼死亡。那件事之后,我對很多事情可以說徹底明白了,后來我做事就特別緩慢?!?BR>    以前,史國瑞曾在國外攝影雜志上看到過針孔攝影的介紹,當時就發生了濃厚的興趣。針孔照相機起源于古代中國,是一種古老的成像工具,不需要鏡頭、反光鏡或其他光學部件,其成像原理是讓光線穿過一個小孔,在密閉的暗箱中形成外部景物的倒置影像。戰國時期墨子曾在《墨經》里提出了“小孔成像”的理論。賦閑家中的史國瑞很快就擺弄起了這種手工成像的照相機。
    當時的針孔攝影太微不足道了,不僅沒有市場,也得不到藝術圈的認可,很多朋友甚至認為史國瑞精神分裂了?!叭藗冏非蟮氖歉呖萍?,越來越精細,越來越專業化,都追求用好幾十萬元的設備進行影像創作。而我反其道而行之,一個破盒子,甚至不用花錢……”
    此時的史國瑞心無旁騖,毫不在意別人的評價。迷上針孔攝影以后,他就把手中的傳統相機變賣一空。剛開始是接連不斷的失敗,用小型針孔相機拍攝沒有取景器,拍攝的時候,只有把它面對拍攝對象,完全依靠自己的經驗和主觀判斷。構圖是否合適,作品是否完成,只能拍完了,在暗房里洗出來之后才能知道,“不行就再去拍,為了一件作品往返好幾次是經常的事?!?BR>    史國瑞有的是耐心:“骨子里頭,針孔曝光的時間長度與我的心境吻合。我總是想到生命的短暫,所以做什么事情,都是盡可能地拖,無限制地放慢,再加上最后得到的影像的那種朦朧的不確定性,更讓我覺得深不可測?!?BR>

 

用長城拍攝長城
    史國瑞最初的實驗對象是云崗石窟。史國瑞選擇了第二石窟的大佛面孔進行抽象的光影描繪。在石窟前,他搭建了一個6米乘6米再乘6米的密閉空間,然后把感光相紙懸掛其中,通過長時間的曝光,記錄下了光影在大佛面部和身體上的微妙變化。
    2001年,史國瑞開始了他的“用長城拍攝長城”的創作計劃,經過半年的考察之后,史國瑞在金山嶺長城烽火臺上搭建了一個5米長、近3米寬、3米多高的巨型針孔“暗箱”。盡管史國瑞在“針孔大暗箱”里只待了3個半小時,但是,從這一想法產生,到開始實施操作,前后歷時6個月,先后動用了100多人。在安裝暗箱的整個過程中,沒有在長城上打入一根釘子。2002年秋天,在平遙攝影節上,記者曾看過那件作品——《中華長城》,那是一件1.29米×3.65米的大體量作品,占據了平遙縣衙大仙廟的整個空間。
    用中國最古老的成像方式拍攝最具代表性的中國文化符號長城,《中華長城》成為史國瑞的成名之作,很快引起國內外攝影界的關注。以接觸中國藝術家最頻繁、擁有量最大、收藏最齊全著稱的瑞士前駐華大使、收藏家??巳绱嗽u價:這是我從未見過、從未體驗過的作品,史國瑞以這種方式對中國最具有代表性的建筑予以呈現,我一下子就被感染了。
    從拍攝長城開始,史國瑞顯露了他與眾不同的創作方式——以超大的體量記錄被拍攝對象,“即便作品做到兩米,我感覺也太微觀了。在完成長城作品的時候,我非常主動自覺地放棄了小型封閉的實驗,說放棄,就一下子放棄了,因為我找到了一種更適合的表達自我的方式?!?BR>

在暗箱中坐禪
    以后,史國瑞每年都有新作,拍攝的主題更為宏大,地標性建筑和自然景觀成為他的首選目標。早在拍攝長城時,史國瑞就已經確定了后續拍攝計劃,包括拍攝珠穆朗瑪峰。用他自己的話來說,物影投像,已經在我的腦海當中無數年了。
    2005年10月,中國政府宣布珠穆朗瑪峰經過重新測量的海拔高度為8844.43米,三十多年沒有變化的數據終于重寫。2006年1月,眼看時機成熟,史國瑞駕車來到珠峰腳下,為了選擇最佳拍攝角度,史國瑞到了海拔5500米處,強烈的高山反應一度幾乎令他放棄拍攝。最終他確定了拍攝地點——世界上最高的寺廟——絨布寺附近的珠峰自然保護站,保護站的房間正好面對珠峰。史國瑞將保護站的一個房間改裝成暗箱,用長達6米的相紙完成了記錄珠峰映像的巨作。
    藝術家葉永青評論道:“史國瑞以古老的手段和方式去攝留恒古恢宏的山峰與長城,他的工作態度與不斷追求技術進步和日益觀光化、旅游化的主流攝影區別顯著。而黑白顛倒的影像呈現方式,更是在一個易于消逝、隨意隨機的影像時代中,保持與現代、周遭、外界甚至觀眾之間的聯系,似近又遠,意味深長?!?BR>    由于采用特殊的感光方式,加上環境和天氣等不確定因素的制約,決定了史國瑞作品的惟一性,也決定了他的作品數量十分有限。每次拍攝之前的準備工作復雜而且瑣碎,反復地考察、等待、研究、選擇地點是必須完成的功課。
    暗箱也越做越大,史國瑞的作品體量也越來越大。他用來做暗箱的場所也越來越多,從建筑物到游船、汽車,只要能夠改造成暗箱的,史國瑞都會拿來一試。他習慣于把自己關進暗室中,坐在“照相機”里面,有時是和他的助手,有時只是一個人?!拔颐詰偃碎L時間和黑暗、和空間糾纏在一起的狀態?!蔽⑷醯墓庥霸谙嗉埳蠞u變,痕跡變得越來越深。漫長的等待,“就像坐禪一樣?!逼毓庥袝r候太漫長,攝影家就在暗箱里睡著了,睡在漸漸成形的影像下面。在上海拍攝時,史國瑞還把正在讀初中的兒子帶上,父子倆一起在黑暗中等待作品的完成。他相信對孩子來說,這是一份寶貴的特殊體驗。

 

“鬧”到美國
    盡管史國瑞幾乎所有的作品是在封閉的空間里完成的,但他絕不是閉門造像,對于時事和歷史,史國瑞有著超乎常人的敏感,并且十分自如地結合到作品的創作之中,這也是他有別于其他針孔攝影家的地方。拍攝珠峰是這樣,拍攝日新月異的上海和深圳更是這樣?!搬樋讛z影這種古老的攝影術就像一面倒映的鏡子,不僅映照著歷史、映照著社會現場,同樣也映照著處于社會現場中的人?!笔穱鹫f。
    今年4月,史國瑞來到深圳,他先后選擇了深圳的三處地標性景觀作為拍攝對象——“鄧小平畫像”、“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標語牌、深圳CBD新區。拍攝這三個地點,是史國瑞“對過去時光的追憶和解讀”。
    史國瑞喜歡用一個“鬧”字形容自己的創作:我最近又“鬧”了一個作品。2005年,史國瑞一不小心“鬧”到了美國。舊金山實地基金會邀請史國瑞前往美國進行創作,史國瑞花了大量的時間泡在博物館和圖書館里尋找題材,經過實地考察,最終確定了“復現與重塑”的主題和多個拍攝場景。其中就有好萊塢標志、舊金山地平線、唐納關口、世界上最大的人工植物園——金門公園。
    在迪·揚博物館,史國瑞被19世紀70年代著名畫家阿爾貝特·比爾史伯特的油畫《舊金山唐納湖景象》吸引,作品描述的是唐納關口太平洋鐵路施工慶典。唐納關口在淘金史上曾經因為大雪封山,發生過人吃人的慘劇。那里也是19世紀華工修筑鐵路的地方,華工修建的鐵路至今還在使用,鐵軌旁有當地政府為華工立下的紀念碑,碑的上方刻著“ChineseWall”(中國墻),碑的形狀像是中國的長城,巖石墻的上面是鐵路,下方則是萬丈深淵。從阿爾貝特·比爾史伯特的油畫覓得創作靈感,相同的場景進行拍攝,在再現歷史風貌的同時,重新注入新的理解,正好吻合“復現與重塑”的主題。
    2007年4月,史國瑞的針孔攝影個展《復現與重塑》在舊金山迪·揚美術館揭幕。今年秋天,史國瑞還將繼續在美國西部的拍攝工作,美墨邊境城市圣地亞哥、亞當斯拍攝過的約塞米蒂國家公園和大峽谷成為新一輪的拍攝目標。史國瑞在大峽谷發現了一百多年前生活其中的一對兄弟的攝影工作室,工作室的暗室正對著大峽谷壯觀的景象。湊巧的是,暗室的窗戶上保留著照相用的小孔,稍加改裝,加上一塊背板就可以用來進行針孔拍攝。這些新拍攝的作品會加入到史國瑞2007年至2009年全球巡回個展之中。
 (沈亦文對本文亦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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