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武斗罹難者墓群
這里埋葬著超過400名文革武斗死難者,也深藏著一代人的記憶,和我們必須直面的歷史。
責任編輯:曹筠武 實習生 王芳軍
這里埋葬著超過400名文革武斗死難者,也深藏著一代人的記憶,和我們必須直面的歷史。
連石頭也會老。40年前的沙頁巖墓碑,寒暑一刀一刀割下去的,打眼看去,已經近乎一座座無字碑了。1992年出獄后,周家瑜每年清明都要來墓地的荒草和雜樹中坐一會。這里埋著他的戰友。這些年,他親眼看到石制墓碑上的、撲克牌大小的姓名慢慢風化殆盡。而他自己,這個“文革”時期的重慶武斗組織“8·15”派“政委”,也已經老了。
2009年12月,在相關研究者及親歷者歷時十余年的奔走呼吁之后,全國僅存的一個“文革”武斗死難者墓群被評為重慶市級文物保護單位。它已經在重慶市沙坪壩公園西南角潛伏了40年。
占地約3000平方米的墓園緊鄰一座1990年重建的天主教堂。一道高約三米的塊石疊砌而成的灰墻,把墓園大致圍成船形。清晨,這里能聽到山后復元寺小學里稚氣的的讀書聲。下午,落日會把山丘西側天主教堂頂上巨大十字架的陰影投射到墓地。
沙坪壩區在武斗中是“8·15”派的根據地。所以這個墓地埋葬的,幾乎全是“8·15”派的死難者。國民黨時期,這個山丘便屬知名愛國人士饒國模的私家墓地,時稱復元寺墓地??箲鹌陂g,八路軍駐渝辦事處病逝的干部,便葬于此。周恩來之父、鄧穎超之母亦曾安葬在這里。
武斗開始后,死傷不斷擴大,一些大的工廠學校(如重慶大學、建設廠等)多在自己的單位內開辟墓地安葬。而一些小單位的罹難者,因為單位內找不到安葬空間的,便被葬在了這里。
40年前,這里尚處于重慶市的偏遠地帶,山丘下是藕塘,再往東便是水田。但隨著重慶市區的迅速擴張,墓地一步步走進繁華的城區腹地。藕塘在1980年代變成了人工湖,一座自由女神像立于距離墓地不到200米處。如今,墓地周圍的林蔭道上,四處懸掛著“紅歌會”的招牌。
隨即同幾個唱紅歌的老人聊起,竟有當年參加過武斗者,只是竟不知有五百多同齡人埋葬于不遠處。每天都有老人在這里合唱紅色歌曲。這同樣是安葬于此者生前所熟悉的旋律。
武斗死難者合葬墓。當年的墓志多用毛主席詩詞?!D/南方周末記者 翁洹
學校埋不下這么多尸體,便選中了沙坪壩公園軀體被白布包裹起來,穿上軍裝,別上領袖像章,埋在了淺淺的坑里。
65歲的周家瑜,是當年武斗“8·15”派的政委。1976年,因“指揮、參與、槍殺、打死被俘的無辜群眾”,周家瑜入獄16年。“武斗烈士墓被評為市級文物保護單位,是一件好事,我希望歷史能給我當年的戰友一個名分。”周家瑜說。
現存的墓園地面建筑,可以佐證周家瑜他們當年信仰的赤誠。多數合葬墓的主體設計是模仿天安門人民英雄紀念碑,再略加變通改良。碑身、碑頂一般都飾有“8·15”派的徽記,嵌著派別名號的火炬。墓碑主體題字多為模仿毛體狂草:“死難烈士萬歲。”“頭可斷,血可流,毛澤東思想不能丟;可挨打,可挨斗,誓死不低革命頭。”
鄭志勝是周家瑜當年的“戰友”,在“8·15”派中,人稱“尸長”——他專門處理武斗死難者尸體。
最初選中沙坪壩公園這里作為墓地的,就是重慶大學的“8·15”派。因為尸體源源不斷地運來,重慶大學第二教學樓外沿江馬路坎下那塊平地已不夠埋了,前線仍然在每天制造著死亡,“8·15”派的勤務員(即領導人)開始在市區尋找空地。
40年后,“尸長”仍然記得育才中學女生梁自巧送來的樣子。“生前我就認識,矮矮的,白白胖胖、齊耳的短發用發夾別到腦后,見了大學生老大哥總是微笑著,一對圓圓的酒窩。”鄭志勝說。
梁自巧年齡雖小,卻是20中紅衛兵團中的活躍分子,時常來找鄭志勝他們,領了傳單去大街上散發。7月間,她去給守清水池的大哥哥們送飯時,在建設廠三八宿舍附近罹難。
最初產生的尸體,并沒有及時下葬,他們作為對方的“罪證”,要保留下來。但時值重慶最熱的時候,“大部分尸體已經變成深灰色,有些部位流出灰黑的液體彌散著令人窒息的腐氣,戰俘用手中的干樹枝驅散蒼蠅。”鄭志勝說。尸體防腐的方式,便是往體內注射甲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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