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治道”變革·地方】內蒙古：狂飆一年

治道變革：內蒙古自治區主席巴特爾說，要適度降低經濟增長速度，不再追求GDP增速的全國第一。

只不過，內蒙古醒了，打算勒住狂飆突進的韁繩，但其他兄弟省份呢？

2009年，中國國內生產總值（GDP）比上一年增長8.7%，超額完成“保八”目標。除山西外，內地全部省份實現GDP增速“保八”。

其中，內蒙古的GDP規模距“萬億”只有一步之遙，增速達到16.9%，比全國平均增速高8.2%，連續八年保持全國第一。

2009年，世界增速最快的是中國，中國增速最快的是內蒙，內蒙增速最快的是鄂爾多斯。

鄂爾多斯與陜西省交界，地處沙漠邊緣，在過去很多年，一直寂寂無名。但近年來卻狂飆突進，人均GDP為全國之冠。去年12月，內蒙古自治區人民政府副主席連輯就曾表示，要不了多久，鄂爾多斯的人均GDP要超過香港。

內蒙古煤炭儲量超過山西居中國第一，占全國1/4。在漢語里意為“眾多的宮殿”的鄂爾多斯，70%的地表下埋藏著煤，煤炭儲量約占全國總儲量的1/6。當 地人稱，他們腳下踩著的任何一片土地，只要往下挖不到一百米，都是厚厚的煤層。內蒙古已經探明的各種礦產資源135種，其中儲量位居全國前三甲的高達28 種，稀土儲量更是世界第一。

這些“黑金”長期被埋地下，內蒙古這個占據中國八分之一國土面積的大草原，一直處于農牧時代。直到2001年，一個官員和一個企業的到來，“黑金”開始發光。

2001年8月，素以“抓經濟”見長的儲波從湖南省省長任上調任內蒙古自治區黨委書記。他引入了中國的“煤老大”神華集團進駐大草原，開始了被稱為“內蒙古模式”的長達8年的快速重工業化。

這一模式的特點是，經濟的發展和項目的啟動，不依賴于國家的財政和政策支持，而是依靠跟央企共舞。

盡管資源豐富，但內蒙的交通條件和水資源不如山西，山西的煤炭大多外運，內蒙的資源優勢則就地轉化，走上了一條煤+電+重化工的道路。而在內蒙古從煤炭開采、煤電開發到交通，每一個環節都能看到神華的身影。

到了2004年，中國官方和學界爆發了一場關于是否要繼續走重工業道路的激烈爭論。

當時，大部分的官員贊成選擇重化工業道路。如內蒙古的官員們就認為，重型化仍然是中國經濟發展的必經階段，繞開重工業階段，直接進入高新技術階段，動機雖好，但不切合中國國情。

而經濟學家吳敬璉為代表的一派則認為，中國經濟走了多年的重工業化模式，將使中國遭遇能源危機，中國應該盡快通過技術創新等科學手段，走高附加值產業的道路。

當時，誰也沒有說服誰。在決策層也沒有明確表態的情況下，大多數官員選擇了能夠很快拉大GDP規模的重工業化道路。

2006年開始發燙的中國經濟，讓決策層加大了對過度投資的治理力度，因違反中央政府相關規定建造電廠，內蒙古自治區政府受到了中央批評。

到2008年，對內蒙發展模式的質疑達到最高點。內蒙古官方將“內蒙古發展模式”的確立所依靠的優勢歸結為資源優勢和后發優勢。但問題是，資源紅利還能吃多久？況且，資源優勢也很可能變成資源詛咒，后發優勢也很可能變成后發劣勢。

2008年5月，美國《紐約時報》整版報道了鄂爾多斯空城現象。鄂爾多斯地方政府在其老城區以北30公里處的沙漠之中建造了一個新城。這新城完全是從無到有地拔地而起，但目前還沒有什么居民。

就在調控的大棒即將臨頭之時，出人意料地爆發了金融危機。決策層的工作重點從防止經濟過熱到刺激經濟增長。四萬億元投資新政讓關于內蒙古模式和鄂爾多斯現 象的爭論暫時擱置了。這個省和這個城市的經濟得以在2009年上演最后的狂飆。2009年，鄂爾多斯“空城”的建設更是加速推進。

為了在資源上保證重工業化的躍進，內蒙古效仿資源大省山西“國進民退”的煤炭大整合。在去年10月份，制定了要求本地私營的煤礦企業須與國有煤炭集團或者國有合資煤炭企業整合的方案。

整個2009年，眾多省份復制著內蒙古模式和鄂爾多斯現象。某種程度上，這標志著中國開始上演美國在19世紀經歷過的進程，即需求之源開始轉向“地下”：中國城市化欲望的源頭不再是沿海大都市，而是大多位于內地的三、四線城市。

數據顯示，整個2009年，中國三四線城市的固定資產投資(FAI)占全國FAI的比例大為上升，中國向內陸型經濟的轉變趨勢明顯，經濟發展以來貿易推動的局面，逐步向依靠內在動力轉變。

只不過，這種增長的質量甚至不如幾十年來一直依賴于出口的低端增長模式。

1990年代，日本在經濟衰退期間為振興經濟提高就業，從1992年起在正常財政預算之外投資1萬億美元用于一系列“緊急經濟刺激”項目。日本學者大前研 一稱這些項目“沒有任何用處”，是“即使依照寬松的評價標準都沒有任何必要的項目”，“他們在沒有幾個學生就讀的偏僻之地建造學校，在沒人愿走的地方架起 許多橋梁，在根本沒有商業運輸要求的地方建設超一流的港口”。日本事后也確實品嘗了這種“飲鴆止渴”式經濟模式帶來的痛苦。

內蒙古人已經意識到了潛在的巨大危機。就在內蒙古今年GDP增速再獲第一的消息披露的同時，內蒙古自治區主席巴特爾說，要適度降低經濟增長速度，不再追求GDP增速的全國第一。

只不過，內蒙古醒了，打算勒住狂飆突進的韁繩，但其他兄弟省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