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父親陳寅恪

雙親寓居嶺南二十載,這是他們生命的最后年月,父親依舊教學、撰文,直至被迫停止講課。父親已經適應了目盲的生活和工作,不幸剛過古稀之后,又遭股骨頸骨折的厄運

責任編輯:馬莉

抗戰勝利后,我們一家前途未卜

1945秋至1946年春,父親在倫敦經英國著名眼科專家Sir Steward Duke-Elder診治并主刀,做了兩次手術,視力略有改善,但未能復明。就醫期間,父親時常與Duke-Elder大夫交談,相互十分投緣,后來主刀大夫主動提出不收手術費,令父親非常感動。在英國治療期間,邵循正、熊式一等多位友人常來探視并幫助寫信、念報、讀小說及做種種雜事。由于目疾未愈,父親正式辭去牛津大學教職,候船歸國。

1946年春天,父親搭乘Priam輪橫越大西洋繞道美國,是因為當時對美國醫師能否進一步治療自己的眼疾,還抱有一絲希望。本年1月,在紐約的胡適,曾建議父親到紐約哥倫比亞眼科中心診治,并要了Duke-Elder所寫的寅恪在英國治眼的最后意見書,征詢哥大專家有無挽救之方。哥大眼科中心的Mc.Nic大夫與同院專家研究后答復說,Duke-Elder尚且無法,我們如何能補救?4月16日,航抵美國東海岸紐約,停泊在卜汝克臨二十六號碼頭。胡適請全漢升帶一信送到船上,告知這個壞消息,左眼復明的最后一線希望破滅,父親很覺悲哀。故船抵紐約,便留在船艙休息,沒有上岸。4月19日,老朋友趙元任夫婦和周一良、楊聯升聽說父親到了紐約,登舟相會。

父親國外游學十余年,不只一次航行經過酷熱的蘇伊士運河,而乘海輪通過巴拿馬運河——全球最長的水閘式運河,由大西洋到太平洋,平生唯有此次。由于兩大洋水平面有差異,輪船在運河中需上升三個“臺階”,然后再降三級,才到彼洋。父親在感受船身升降“臺階”的同時,聽船上人描述過閘,饒有興趣。父親所乘的輪船經美國西海岸,橫渡太平洋,于5月末抵達上海。而此時母親及我們姊妹尚滯留四川,等待交通工具,未能出川。

同年6月,王鍾翰老師與我們家四口人,一同乘敞篷卡車由成都到重慶。將要到達時,卡車與對面來車錯車,一個急剎車,流求的頭部被碰撞,短暫喪失意識。到重慶的醫院急診,診斷為腦震蕩,醫囑臥床休息觀察。王老師同路到重慶后,旋即回湖南老家探望母親,不久赴美留學。母親和我們暫住九姑原在重慶觀音巖的家,等候江輪東下南京。復員人數眾多,交通擁擠,船票難求。在等船票的過程中,小彭、美延接連出麻疹,母親又是一番辛苦。此時俞家三舅婆心杏老人、九姑及表兄弟已先行去南京安頓新家,大維姑父因公務有時在渝。八叔登恪一家也從樂山武漢大學來到重慶,候船回武漢。大家好不容易才得到船票,高高興興地擠上一艘首次下水的新木輪,船剛起錨,可能由于嚴重超載,即傾斜進水,不能航行,乘客只得重回碼頭上岸。無奈之下,我們只好去中央研究院駐渝辦事處開具證明,購買飛機票。母親在渝每日頻繁上下山坡,舊病發作。流求天天到售票處問訊,等候購買機票。排了許多天“號”,才買到8月6日、7日分兩天飛的三張全票一張半票,流求送小彭、美延登機時和美延同乘一輛人力車,向珊瑚壩機場行進。下坡途中,突然被一輛同方向行駛的吉普車擦碰了一下,人力車向路邊側翻,拉車及乘車人都甩了出去,摔在長滿亂草的泥地上,嚇得不輕,幸而沒有大礙;次日母親、流求始飛抵南京。這是我們第一次坐飛機,心里有些緊張,生怕患有心臟病的母親不能適應高空環境,因當時飛機艙內未提供氧氣服務,也無空氣調節設備,聽說患心臟病及高血壓者乘坐飛機有風險。復員途中的磕磕絆絆,是還鄉人群常遇到的情況,多數人的心情比逃難時平和,但我們家因父親療治眼疾徹底失敗,成為盲人的一家之長前途未卜,孩子們皆未成年,家中氣氛并不輕松。

1947年陳寅恪穿棉袍立于新林院52號院內大陽臺 (陳

登錄后獲取更多權限

立即登錄

網絡編輯:莫希

歡迎分享、點贊與留言。本作品的版權為南方周末或相關著作權人所有,任何第三方未經授權,不得轉載,否則即為侵權。

{{ isview_popup.firstLine }}{{ isview_popup.highlight }}

{{ isview_popup.secondLine }}

{{ isview_popup.buttonText }}
午夜宅男在线,中视在线直播,毛片网站在线,福利在线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