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問】廣州何以變“廣洲”?
城市排澇,僅靠排水工程這一只手是不夠的,還要加上城市生態的一只手
作家龍應臺在《我的市民主義》的演講中說,“一個城市的基建包括兩個層面:一個是硬件的地下水管道,一個是軟件的司法。我們不需要知道這個城市的歷史,只需看一下這兩方面就知道了。”
她還說,“如果一個城市,暴雨過后路面淹水(如1970年代的臺北就是這樣),說明地下水系統不好。但是,這個城市的表面綠化很好,這說明市長只注重表面東西,不重視與市民安居樂業息息相關的下水道。”
在廣州,一場暴雨過后,不僅僅是“路面淹水”,還出現了眾多車庫被淹沒、全廣州數萬輛車被浸泡、暨南大學的學生宿舍變澡堂等異狀。報道指出,廣州去年花費9億元重點改造全市228個水浸黑點,卻“治水不見效果”,內澇點達118個,有89處為新增,44處嚴重水浸,255萬民眾受災。更有市民比照前后多次水浸街,發現新城區災情竟甚于設施陳舊的老城區。
廣州頻發“水浸街”背后的原因何在?本刊就此采訪中山大學地理科學與規劃學院教授袁奇峰。
1 廣州水務局稱,這次水浸嚴重主要是因為城市大規模施工損壞排水系統,你認為呢?
袁奇峰:這是一個原因,現在大量的市政工程如道路修整、水管修整都會導致問題。但這只是“標”,“本”則是人和自然的關系遭到破壞,主因在于我們對經濟發展的貪婪追求,人類對自然的無限索取。
2 廣州被批評“治水不見效果”,你怎么看?
袁奇峰:出現問題后,市民、專家包括媒體都在指責市政部門,認為基礎設施有問題。其固然存在問題,但它其實暴露出更大的問題,一個好的城市除了有市政設施以外,還需要有“生態基礎設施”。
3 奇怪的是,廣州治好了諸如崗頂這樣過去傳統的城市低洼地,但周邊原本地勢較高的區域卻出現新的水浸點,為何?
袁奇峰:現在亞運工程為趕工期,道路鋪裝改建都在加高路面,每翻新一次路面就高一層,這樣路就越建越高,兩邊的地塊就越來越低,而且舊城區的設施原來就建好的,水流一旦發生改變,就變成新的黑點。
4 有市民指出,水災多發生在樓高路寬的廣州新城區,反而老城區少遭水淹,為何?
袁奇峰:傳統上廣州的城市建設用地和綠地的關系是比較匹配的,地下滲透很大,相當一部分降水會流到地下去。如今的新城區建設,本來需要更多的綠地率和水面率,但所提供的公園的量實在是太少了,隨著城市建筑面積的增加,大量的“硬質化”,導致降水全部進入城市排水系統,難堪重負。
5 什么叫“硬質化”?
袁奇峰:建筑的鋼筋混凝土,滿街的水泥路面,都是無法自然滲水的物質,學術上稱作城市“硬質化”。
6 這次水浸城暴露出廣州的哪些問題?
袁奇峰:這次亞運會的道路修建為趕工期,不挖掉以前的就在原來的路上再鋪一層,看起來只加了薄薄一層,但可能這一公分的加厚會使得旁邊的部分降低一公分,導致水流的改變,流不出去,只好灌入低地。
7 怎么改善?
袁奇峰:城市建設的觀念一定要變,要給城市生態留有余地,適當增加水面率和綠地率;綠地要是“真綠地”(珠江新城中軸線地下空間開發后建成花園,地下泥土也就沒了蓄水和滲水的功能,成了“假綠地”)。
8 世界上其他國家有沒有可資借鑒的樣本?
袁奇峰:國外許多發達國家城市已經在做生態城市規劃,比如亞特蘭大、休斯敦提出一個很重要的“生態基礎設施”概念,就是說除了排水等工程設施外,生態、綠地、水面也是基礎設施。
9 此番廣州“水泡城”帶來怎樣的教訓和啟發?
袁奇峰:我覺得最大的教訓是,排澇僅僅靠工程一只手是不夠的,還要加上城市生態的一只手。
10 具體怎么說?
袁奇峰:下水管道建得再大,還會有更異常的天氣出現。我認為城市建設的關鍵要把握三個平衡,早期“發展是硬道理”的時候,只強調經濟效益,到“和諧社會”的時候,社會效益是第一位,環境效益從來都被忽略了。廣州需要一個整體的生態規劃。
還可以從小處做起,比如是用透水磚還是水泥磚?用生態停車場還是水泥地?種更多的花草還是把它硬質化?如此,城市就會前進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