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囚禁少女”者的邊緣人生
將兩名少女囚禁在地窖的曾祥寶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
救命電話
沒人想到,14英寸的破舊電視機內,會藏著一個巨大的秘密。在武漢市前進四路附近工作的杜先生,目睹并參與了這個秘密的破解。
那是5月14日上午,杜到朋友的電器維修店內玩,修理工在拆開一個舊電視外殼時,電視殼內掉出了一張紙條。
“折疊成小方塊,疊得很整齊,上面積了很厚的灰,應該放進去很長時間了;而且紙條邊角還有磨損的痕跡,像是被人長時間在手上捏過。”
“是從一個小本子上撕下的紙,上面用圓珠筆寫著字,不多,大約200多字,還畫了一個小地圖。”
“上面寫著‘救命’兩個字,然后寫著人的姓名、電話,還畫了地圖,很準確地標明了她所在的位置。”
紙條上寫了一句:“害我們的人叫曾祥寶。”由于表述用的人稱是“我們”,杜先生由此判斷,如果紙條上的事是真的,應該不止一個人。
杜的朋友沒將這張紙條當作一回事,認為是一個無聊的惡作劇,杜的看法是——既然紙條上有名有姓,還畫著圖,信息應該是真的。
離開修理店,杜順手從朋友那兒拿走了這張紙條,但沒有立即報警。
后來,杜說,當時,他在猶豫。
回到家,放學回家的兒子抱怨:放學回家的路上,被幾個小混混“擂肥”(武漢方言,指被索要錢財)了。
兒子告訴杜,滿大街沒有一個人幫他,讓他感到很生氣。
“我當時跟兒子商量,那你說這個事情(紙條上的求救之事),幫還是不幫?孩子說,還是救吧。”
武漢市青山區的周立民接到了這個電話。去年7月2日,她18歲的女兒失蹤了。
3個多小時后,根據紙條上提供的信息,武漢警方在距離周家不到150米的同村人曾祥寶家地窖內,找到了其失蹤近10個月的女兒,一同解救出來的,還有另外一名據說才16歲的胡姓少女。
目擊者稱,兩名女孩被從地窖里解救出來的時候,“沒哭也沒喊”,其中一個年紀稍輕的女孩“背部潰爛,有點發燒,渾身惡臭,幾乎奄奄一息”,周女兒的情況稍好一些,被攙扶著上了救護車。
周的一名親屬向《南方都市報》透露,兩名女孩被解救時,腳上鎖著鐵鏈,“兩女孩在地窖被發現時都裸著身體,沒有穿衣服”。
杜先生的電話稱得上非常及時——在杜電話周立民的前一周,5月8日前后,曾祥寶已經因涉嫌強奸(未經武漢警方證實)被警方拘押,但狡猾的曾,并沒有告知警方,自家地窖內還囚著兩人。
“這倆女孩命大,再晚幾天,沒人給她們送東西,不渴死也要被餓死……”勝英村的一位村民說。
下面挖有地窖的簡陋平房,地窖內囚禁著倆如花少女 (陳磊/圖)
蕭瑟村莊
曾家是一幢長滿爬山虎的兩層小樓??啃怯疫?,正是那間低矮平房——簡陋的石棉瓦下,是囚禁兩個女孩的地窖。
從被木板封住的縫隙看,平房內碎瓦、斷磚遍地,很難分清哪里才是地窖入口。有知情的村民說,5月14日那天,前來搜尋的幾十名警察,也是反復尋找兩三次,最后才找到入口。
小樓南面,有兩間小屋,屋內垃圾遍地,再向前,下幾個臺階,又是兩間小屋。屋內,有警察搜尋地窖時深挖的大坑。
讓人陡生寒意的是,曾家多年來一直有人居住,但其院內雜草叢生、青苔遍布,荒涼之狀,陰森可怖。
整個勝英村也幾乎見不到新房,所有建筑似乎同一色調——水泥的青灰。一個個老態龍鐘的老頭,抑或皺紋堆壘的老太,寂寥地坐在自家門口,守著空蕩蕩的院子發呆。
勝英村距離武漢市中心城區并不遠,大概30公里左右,但由于其靠近武鋼集團,白天大部分村民到武鋼上班,晚上各自各家,農村樣式的居住形態,卻有了城市居民的生活習性。
生活在大工業和大城市邊緣的曾祥寶,很早就開始享受這種地域帶來的便利——1988年前后,初中畢業后,和很多同齡人一起,稍稍培訓了半年,他就成為了特大型國有企業——武鋼集團的一名工人。
20多年過去,曾一直是精鼎工業爐公司(原爐窯車間)的普通員工,每月到手的工資大約在2300元左右。
在當地,這是一個不算太壞的收入。
一位多年前曾和他一起培訓過的同事說,最初入廠的時候,曾還是一個蠻開朗的人,“有說有笑”,但看得出,后來他變得沉默、內向了。
“一般下了班他就回家,很少和我們一起喝酒吹牛,也極少出去活動,偶爾的幾次唱歌,他也不找陪唱的,只是自己在那兒吼。”一位同事說。
大家能記住的還有,曾祥寶的工資卡在沒有離婚前,都放置在老婆那里,離婚后,據說放在姐姐那里。下班時,曾祥寶會從廠里面帶一些廢棄的袋子賣錢——一個能賣三四元,廠里一般不讓職工帶,曾祥寶靠自己騎車上下班,偷偷帶,“有時一月也能掙個1000多”。
五一長假過后,有警察到武鋼找曾祥寶的同事問話,還將曾喊到派出所。后來,又將他放了出來。
出來后,曾祥寶神色自若地告訴同事:“他們(派出所)說我偷自行車,其實,我沒干。”
“就是告訴我們,他沒事。那幾天,他上班特正常,一個班沒缺。平時這樣,我們都沒有任何懷疑。沒想到,現在出了這種事。”曾的一位葉姓同事說,曾祥寶的心理,“很強大、很鎮定”。
家庭·恩怨
曾的老屋鄰居介紹,曾兄妹五人,他排行最小,上面有兩個哥哥,兩個姐姐。大哥20多年前溺水身亡。
10多年前,曾祥寶父親去世的時候,家庭開始出現矛盾——因為葬禮費用,曾祥寶哥哥曾祥利一家,與曾祥寶及其母親不相往來。
曾祥利婉拒了采訪請求——“我們已經有10多年沒有往來了,他干的任何事我都不清楚……”
一直和母親居住的曾祥寶,和70多歲的老母關系也很糟糕。
一位曾家的親戚說,“寶寶”(村人對曾祥寶的昵稱)和母親在一個屋檐下生活,卻各自做飯,偶爾,會有人聽到曾祥寶毆打其母親的聲音。因為家庭矛盾,曾的母親曾服毒自殺,未遂。
曾祥寶岳母的說法是,曾祥寶的老母親討厭媳婦,“常常趕我的女兒走,不走就吵架,后來不得不搬到白玉山。”
“曾祥寶也會打我的兒女。”曾祥寶的岳母說,女兒和曾祥寶離了婚,去年帶著孩子離開曾祥寶和母親居住的老屋,搬到白玉山鎮上居住。在那里,曾祥寶購置了一套50多平米的二手房。
離婚后,曾祥寶依然和前妻經常生活在一起,鄰居看到,他們夫妻二人偶爾會一起出入。
“曾祥寶兩邊都會住,兩頭跑,這邊住幾天,那邊住幾天。”一位鄰居說。
城鄉邊緣
“地窖囚禁女孩”事件后,其歸屬轄區的鋼城公安分局及下屬的青化派出所高度緊張——嚴禁村民們和媒體接觸,事件相關者均一一招呼,不要向媒體透露情況。
“經常讓那兩個女孩換醫院,到現在我們都找不到他們住在什么地方。有時,我們接個電話,他們也會問誰打來的。”一位受害者親屬抱怨說,警方搞得太緊張,“神經兮兮的,讓人受不了”。
而10個月前,當受害人周立民向警方求助時,警員沒有立案,輕描淡寫地搪塞,“可能跟別人一起出去打工了。”
多位勝英村村民披露,他們所在的北湖農場乃至武鋼集團所在的區域,治安狀況非常令人擔憂。
5月9日,鋼城公安分局刑事偵查大隊貼出“破案公告”:“2007年至今,青山區武鋼北湖農場、白玉山、洪山區建設鄉等地區發生多起強奸、搶劫系列案件,通過縝密偵查于近日將犯罪嫌疑人抓獲,經過訊問,犯罪嫌疑人交代了實施多起強奸、搶劫的犯罪事實,希望部分未報案的被害人前來報案。”
無法得知,這位犯罪嫌疑人是否就是曾祥寶,但這個大武鋼范圍、城鄉結合區域的治安狀況差,人所共知。
一名退休警員表示,究其原因,城鄉結合區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武鋼區域所在的鋼城分局早年屬企業管理,后來并入武漢警方,這種帶有“雙軌”色彩的治安管理模式,權責不清、弊端叢生。
5月23日晚,記者在勝英村采訪,一位和藹老者勸告說,“早點回去吧,這里連路燈都沒有,有人揍你們一頓都不知道誰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