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金融的“躲貓貓”游戲

2007年，伯南克主席要求大家保持鎮定，說是美國金融界的那點小問題盡在掌控之中。事到如今，伯南克主席也承認，當初他看走了眼，金融危機遠比他想的要嚴重

美國的智叟們喜歡批評中國的貨幣政策，說是中國不愿意通過利率來調整，總喜歡通過增加銀行準備金的辦法來控制銀行貸款。在這些美國智叟們看來，利率浮動是市場自我調節，而增加準備金則屬于宏觀調控。

但美聯儲自己就是低息往銀行送錢，一送三年，樂此不疲。

美元利息近于零不說，美聯儲賬上還趴了1.7萬億美元的債券，其中很大一部分是“以房地產抵押作擔保的證券”——很長的一個名詞，英文“mortgage－backed securities”，簡單稱“MBS”。

MBS來自所謂的資產池，資產池蓄有一組房地產抵押貸款，并由此制成證券產品出售，其收益來自房地產抵押貸款的本金及利息。直說吧，MBS就是次貸產品，而MBS的制造過程就是所謂的資產證券化。MBS的美妙之處就是將債券變成了證券，讓本來是一對一的貸款變成到處亂跑的證券產品——反復倒騰，反復收費。MBS很多是賬外資產，是銀行在躲貓貓。當MBS再賣不出去的時候，便由美聯儲吃進，在金融躲貓貓游戲中最后接盤。

在這場躲貓貓游戲中，美聯儲將華爾街銀行的負債變成了自己的負債。所以華爾街的銀行就甩掉債務輕裝上陣，所以華爾街的銀行家們就可以繼續分紅，所以華爾街的銀行家們就要死扛金融創新——MBS就是金融創新。

當然，資本市場是零和游戲：銀行家們開心之日，就是廣大人民群眾難受之時。按照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預測，到2014年，美國的債務將達到國內生產總值的110％，比2007年的75％要多35個百分點。美國的納稅人要為銀行家們的躲貓貓埋單。

但由伯南克主席把持的美聯儲仍然堅持，在今后相當長的階段內，還是要堅持零息政策。“相當長的階段”是多長時間？伯南克主席本人沒有說，大家也說不太清楚。但有一個共識，相當長的階段至少是六個月，有可能是一年，甚至是一年半——再長變數就太多了。

但美國畢竟還是一個民主國家，國內還可以聽到不同意見，美聯儲內部就有不同聲音。美聯儲成員托馬斯·赫尼格（Thomas Henig）就明確要求“結束貸款補貼”，盡快將利率提高到1％。他的理由也明確：零利率“導致銀行和投資者尋求收益率……冒更多的風險，增加杠桿率”。美聯儲的另一位成員納拉揚拉·庫徹爾拉庫塔（Narayana Kocherlakota）也反對低息，深怕因此而出現有通貨膨脹。他主張美聯儲每個月出售150億美元至250億美元的MBS，逐漸收緊銀根。

以上兩位是美聯儲中的少數派，大多數成員依然認為通貨膨脹并非當務之急，或是認為通貨緊縮比通貨膨脹更加可怕。

但對于通貨膨脹，不能掉以輕心。通貨膨脹被許多人比作老虎，原因之一是來勢兇猛，防不勝防，原因之二是一旦老虎出籠，要將其裝回籠子，不是件容易的事了。

不僅如此，美國有的經濟學家還提出，通貨緊縮并不一定是件壞事，目前美國就需要通貨緊縮。他們的理由是，在相當長的一個時期內，杠桿經濟下美國資產虛高，2000年左右上市的高新科技公司的股票大多下跌了80％。金融創新產品使得美國資產虛高，資產價格下跌是件好事而不是壞事。

自2008年1月到2010年6月，美國已有2320億美元逃離股票市場。同一時期內，有5590億美元的資金流入債券市場。逃離股市并不等于逃離資本市場。莊家們早已在債券市場守株待兔了。資本市場就是從制度上為投資者布下了天羅地網。

賓夕法尼亞大學沃頓商學院的杰里米·西格爾（Jeremy Schwartz）教授認為，現在搶購債券和債券期貨的投資者，到時候會叫苦不迭，因為通貨膨脹率將超過長期債券的回報效率。中國打財富主權基金這張牌自然是有多種考慮，但美元利息的風險也是因素之一。美聯儲似乎是在那里敲山震虎，引蛇出洞——驅趕外匯儲備的美元流向資本市場——至少客觀結果如此。

1978年修正后的《聯邦儲備法》為美聯儲規定了三大任務：保持價格穩定、維持經濟的最大增長和維持最大限度的就業。創造就業成了金融智叟們推行超級寬松的貨幣政策的一大理由。他們的邏輯是，低息促進經濟增長，而經濟增長促進就業。

遺憾的是，這一等式難以成立。就業是經濟發展問題，但更是社會問題，很難靠貨幣寬松政策加以解決。就業問題首先是一個社會問題。

日本和德國都經歷了金融危機，日本的經濟還長期萎靡，被經濟學家說成是“垮掉的十年”——至少中國的主流經濟學家這樣認為。但日本的失業問題遠不如美國嚴重。1997年的《日本銀行法》規定，日本央行的主要使命是：發行貨幣；維護金融制度和保持價格穩定——沒有提到創造就業。有人會說，日本失業不嚴重，那是因為許多日本女性婚后不出門工作——但這又是一個社會學的命題，盡管也是經濟學的命題。

2007年，伯南克主席要求大家保持鎮定，說是美國金融界的那點小問題盡在掌控之中。事到如今，伯南克主席也承認，當初他看走了眼，金融危機遠比他想的要嚴重。這次叫人如何相信伯南克主席和他所代表的華爾街？這次叫人如何相信超級貨幣寬松政策？

（作者為中國社科院法學所兼職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