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敢論清白——致《尋找家園》的讀者,兼答蕭默先生
我愛喜歡《尋找家園》的讀者,也不愿意他們之中有人因為不了解情況而對我失望。這篇文章,是為他們寫的。我要請讀者相信,我沒有那么壞。
責任編輯:劉小磊
用泥污的肢體,帶著創傷的靈魂,爬出那黑暗的隧道,我早就不像人樣。敢不謙卑?敢論清白?
不敢論清白,不等于愿意被抹黑。
我愛喜歡《尋找家園》的讀者,也不愿意他們之中有人因為不了解情況而對我失望。這篇文章,是為他們寫的。我要請讀者相信,我沒有那么壞。
美學家高爾泰
去國18年,對國內的事情,已經不甚了了。感謝朋友們關心,先后寄來剛出版的《一葉一菩提:我在敦煌十五年》(蕭默著,新星出版社2010年4月;簡稱“蕭著”)和相關的評論報道,得知在海那邊,人性和知識分子的復雜性議題,成了評論高爾泰的話語。上海的《文匯讀書周報》,甚至以《美學家·狼·告密者》為題,把抹黑了的我名我書,炒成了蕭著的賣點(編者注:見該報2010年6月11日)。
也許是時空距離之故,在被追獵和圍捕中過了大半生的我,有點兒像是看戲,但我珍惜朋友們的信任,不愿意它受到損害。我愛喜歡《尋找家園》(花城出版社2004年5月)的讀者,也不愿意他們之中有人,因為不了解情況而對我失望。這篇文章,是為他們寫的。我要請讀者相信,我沒有那么壞。
我寫《尋找家園》,是個人心靈的需要,無關義務使命。本文的寫作,也很個人。只是為自己辯誣,不涉及蕭著中其他部分的真假。只說事實,不作評價。好在任何事實,都有個宏觀的歷史背景。都有個時間地點前因后果的鏈條。只要鏈條沒有丟失,背景未被抹去,一種言說的真偽,終究可以辨認。
三個文本相與析
《一葉一菩提》中寫我的那篇,曾在《領導者》雜志2008年第一期上發表,題為《〈尋找家園〉以外的高爾泰》(簡稱“文本一”)。我的回應,題為《昨日少年今白頭》。蕭默在他的博客上,對我的回應作了答辯,題為《蕭默致高爾泰的公開信》(簡稱“文本二”)。我據以補充了回應再次發表,他又據以分割加工了“文本一”,成為現在蕭著中的樣子。
這樣,蕭默對我的說法,起碼就有了三個文本。文本與文本對比,可以看出作者誠信的程度,也有助于文本與事實的對比。
就拿對拙著《尋找家園》真實性的評估來說吧,蕭默在“文本一”中說,“我可以作證,可信度至少在百分之八十以上。”“文本二”則稱,賀世哲來信說“有百分之八十是假的”。蕭著改為“有一定的可信度”,但“起到了掩飾社會的作用”。三者互參,可以看到一種孰予孰取的另類考量。
評估如此,陳述亦如此。例如蕭默說他在“文革”中我最艱難的時候偷偷溜進我的房間與我相會。那時我人在牛棚,房間已被查封。查封時抄家,他也來了。他的“文本二”,否認參與抄家,說那時他全年都不在所里。不在所里,又怎能進我房間?
蕭默從未到過夾邊溝,文中卻如同親歷。說我“正是因著他體格健壯,再加上表現好,才熬過了夾邊溝這一關”,所謂“表現好”,是在勞動時把別人“整得嗷嗷直叫,累得趴下”。事實上我同別人一樣,到那里就很快虛弱下去。1959年被警察帶到蘭州作畫,才得以死里逃生。我已回應,但蕭仍重復。
蕭說他1972年到酒泉時,“遠非黨員也與黨毫無關系的高爾泰,此時的編制卻在地委黨校”。事實上我的編制,從未到過黨校。我指出后,他還重復。
蕭在“文本一”中說我的《荒山夕照》(編者注:文章寫1968年冬,高爾泰等7名“牛鬼蛇神”被派到山里開荒,借機在山上打黃羊改善生活的一段經歷):“沒有明確交待回所以后他們當中是否有人向革委會舉報了。我讀了以后,可以打賭,一定有人舉報了,而舉報者不是別人,絕對肯定就是高爾泰本人!原來,人情世故之險惡,最典型的體現者就是高爾泰!”前面的“打賭”“一定”“絕對”,加上后面的“原來”二字,立即就變成了事實,和對事實的道德判決。
事實是,那次回所以后,革委會主任聽了范華(編者注:范華是帶隊開荒的小組長)的匯報,說他要親自到大泉帶頭勞動,讓范華多準備幾個夾鐃。從大歷史的角度看,這是當時所謂“新生革命政權”以權謀私的一個小小萌芽,值得一寫。但那是另一個主題,我怕文字雜亂,決定割愛。想不到留下這么個懸念,竟會使蕭默如此亢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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