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澤厚:改良不是投降,啟蒙遠未完成
雖然年屆八十高齡的李澤厚常感寂寞,但他對中國當下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時代大潮并不感到失望。相反,他認為這很符合他的“四順序說”?!敖洕A是最重要的?!崩顫珊裾f。
責任編輯:戴志勇
■改良不是投降,不是順從,改良恰恰是斗爭,而且可能是非常尖銳的斗爭。
■我反對當年包括王元化搞的,再來一個啟蒙運動。啟蒙要走向真正的建設,首先是法治建設。
李澤厚無疑是布道者。 (蕭三匝/圖)
采訪李澤厚前,我廣泛征集問題,一個朋友問:“你要去香港嗎?”沒等我反應過來,他建議:“你可以問問他會不會接老超人的班?”原來他把李澤厚當成李澤楷了。
1980年代,李澤厚是年輕人的“精神領袖”。他對中國歷史和現實的論斷表現出了一個思想家獨特的深度和穿透力,這些論斷中的大部分,今天也不過時。
1990年代,李澤厚說,思想家正在淡出,學問家正在凸顯。但在21世紀的中國,豈止思想家,學問家也已淡出了公眾的視線。
有意思的是,雖然年屆八十高齡的李澤厚常感寂寞,但他對中國當下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時代大潮并不感到失望。相反,他認為這很符合他的“四順序說”。“經濟基礎是最重要的。”李澤厚說。
自1992年去國赴美教書,李澤厚每年都要回國住三四個月,他需要了解國內思想界動態和社會發展進程。當記者在中國社科院并不寬大的宿舍見到他時,他剛從歐洲游歷歸國——他也關注歐洲思想界的近況。老人很健談,聲若洪鐘,思維敏捷,有問必答,一如既往的放言無忌。
李家客廳的墻壁上掛著25年前馮友蘭送的對聯:西學為體中學為用,剛日讀史柔日讀經。馮友蘭的書法好,勁道與康有為相類。當年一片反對聲中,馮友蘭堅定地贊成李澤厚的“西體中用說”。李澤厚說,自己的思想早就形成了,多年來并無大變。這一點,頗似康有為,而與馮友蘭有別。
在離開李先生家時,他一再強調自己對媒體寄予了極大希望。他跟記者握手,完全不像一個八旬老人的力度。
儒家:政治是政治,倫理是倫理
南方周末:你對中國傳統思想很重視,寫過《中國古代思想史論》和《論語今讀》,你認為儒家思想可以與民主自由嫁接上嗎?
李澤厚:我在書里其實干的就是這樣的事兒,但我反對現在那些搞國學、搞儒學的。我從來不參加任何儒學活動,很多人請我,當院長、名譽院長的都有,我統統謝絕。我的文章,至今沒有“國學”這兩個字。
中國人講政教合一,張之洞講“中體西用”,“中學為體”是什么意思?就是要忠君。張之洞講,可以改的是器械而不是圣道,可以改的不是名教綱常,核心就是要維護專制體制?,F在這些搞儒學的人大部分是無意識的,有一部分也相當明確地主張這個,這恰恰是我反對的。所以我只是闡釋中國傳統。我這次到歐洲看過以后,感到中國將來大有希望。
南方周末:為什么這么講?
李澤厚:我不是講實用理性嘛。前不久我在柏林,禮拜天連蔬菜、水果都買不到,要吃一頓飯都吃不到,所有商店統統關門休息,因為他們有《圣經》教義,規定禮拜天是休息日。我走了四條街,只看到兩個小咖啡店在賣咖啡。還有很多事兒隨便都可以舉出例子來。
中國是講究經驗的合理性,而不是像西方講先驗的理性,先驗的理性是絕對的,中國是要根據經驗合理地改變。有人講中國人太保守,我覺得恰恰不保守,在各方面只要合理,都接受。我上大學一年級還穿長袍,第二年統統沒有了,因為不方便,無聲無息地就改掉了。西方有時因為宗教教義說得很明確,就很難做。
但我反對現在搞“國學”,因為這個東西是為了迎合。我提出“西體中用”,就是要把從經濟到政治的理念鞏固下來,然后把中國精神加進去。
南方周末:中國精神具體指什么?
李澤厚:比如,中國的居民委員會重調解,這就比西方好。西方夫妻吵架,各找各的律師去。和稀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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