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人殺人,喊打喊殺
專欄作者劉瑜在《底線時分》里說:那些對敲開活猴子的腦袋或者把狗熊變成膽汁機無動于衷的人,這些人,他們的底線在哪里呢?……那些把倪玉蘭、孫志剛、魏文華打殘打死的人,那些“主動作惡”的人,他們的底線在哪里呢?劉瑜對他們“又好奇又鄙夷”。我也好奇,我也不理解。
西安音樂學院大三學生藥家鑫撞人又殺人的新聞再次挑戰了我們關于底線的認識。一個大三學生,想想也就20歲的樣子,為什么會這樣做?我還是不理解。
我還知道更殘忍的殺人例子:也是一個年輕的大學生,經過精心的策劃,持斧頭潛入居民家里,砍死房主,又砍死房主不期而至的妹妹。我說更殘忍,一是指有預謀,這是一起經過精心策劃的殺人案,相比之下,藥家鑫的撞人殺人有更多的偶然成分;二是作案手段殘忍,用斧頭,連砍兩人;三還因為主人公的淡定,他殺了兩個人后成功逃脫,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導致兩個替罪羊為此進了監獄,總之,要不是后來自首,他可以地逍遙法外。相比之下,藥家鑫就要嫩得多了,撞傷人后再殺人,除了眾所周知的殘暴外,還有心虛和恐懼。因為心虛和恐懼,他逃逸一個小時后再度撞人并被逮。
我說的那個大學生叫拉斯科爾尼科夫,他的故事被陀思妥耶夫斯基演繹為“一份犯罪行為的心理報告”,也就是眾所周知的《罪與罰》。拉斯科爾尼科夫最后自首認罪,被判了八年苦役。相信讀了《罪與罰》的人都會慶幸這個判決,并期待拉斯科爾尼科夫早日刑滿出獄,開始他的幸福生活。
而在藥家鑫的撞人殺人的新聞背后,我聽到的是一片喊殺聲,“不殺不足以平民憤”??梢?,我們對于殺人并不陌生,也不反對,只要它穿著“正義”的花外衣??墒?,如果說一千個的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一千個人很可能會有一萬種“正義”。那么哪一種正義更正義呢?朱元璋痛恨貪官,把他們一個個扒了皮,做成燈草人;宋江為了消氣,生吃了黃文炳的心肝;還有張獻忠的“七殺碑”,“天生萬物以養人,人無一德以報天,殺殺殺殺殺殺殺”,似乎也包含了某種正義。只是這些“正義”都遠遠地超出了我能認可的底線,超出了令劉瑜“又好奇又鄙夷”的那些把倪玉蘭、孫志剛、魏文華打殘打死的人,那些對敲開活猴子的腦袋或者把狗熊變成膽汁機無動于衷的人,甚至撞人后又殺人的藥家鑫。所以,那個鑄就我們沒有底線的底線,正是我們沒有底線的正義。這個正義對那些自己痛恨的人和事、對那些超出自己理解人和事總是恨不得消滅、報復、生吞活剝,至少鄙夷。
我更相信劉瑜所舉的某位小說寫手所說:“這個世界上并無一人值得鄙夷。”因為不鄙夷,因為有一顆悲憫的心,陀思妥耶夫斯基理解了拉斯科爾尼科夫,所以有了《罪與罰》。我不能理解藥家鑫為什么會覺得撞傷一個人比殺死一個人更恐懼,也不能理解其他很多事情,所以陀思妥耶夫斯基是大師,而我對世界的認識始終是膚淺的。
悲憫一個像藥家鑫這樣的兇手,是不是沒有底線的悲憫?是的。因為悲憫本身就是一條底線。這個底線是:任何人,無論善與惡、高尚與卑鄙、貧與富、尊貴與卑賤,無論國籍、民族、膚色、意識形態、觀點信仰,殺了人還是被人殺,都享有做人的權利和尊嚴,都不能做“民憤”的替死鬼。有了這種悲憫,才可能理解那些不可理解的人和事,才可能對癥下藥,使這個民族有自己的底線。
悲憫都沒有了底線,無辜受害的張萌怎么辦?正義都可疑了,誰來伸張正義?
我的答案是:法律。
在藥家鑫新聞后面的一大片的喊殺聲中,我很遺憾的是,沒有看到誰是從法律的角度對案情進行認真分析得出“殺”的結論。有人說,法律不公正??墒俏乙埠苓z憾地沒有看到誰就現行的法律相對于這個案件的落后性進行的理性分析。又有人說,不是法律不公正,是司法不公正,是啊,那就把你們用來“義憤”的力量致力于司法的完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