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快樂男聲”臺前幕后
作為“超級女聲”的小弟,湖南衛視今年的男聲選秀節目無法沿用之前如火如荼的“超級”招牌,據說是由于政策的限制—“快樂男聲”的名字顯然沒有“超級女聲”那么高調,那么不可一世:“快樂”比“超級”更樸實,也更靠近音樂。至少字面上看來如此。
而我也沒有想到,寫完“美國偶像”之后的兩個月,我就和中國版的平民選秀節目發生了關系:去“快樂男聲”濟南賽區做音樂總監。我要做的包括指導選手演繹歌曲,協調樂隊,把握整個比賽的音樂水準。我很喜歡“美國偶像”節目中音樂制作群對選手才能的發掘、提升和塑造,這種工作的成就感于我有誘惑。
到濟南賽區迅速進入狀態。選手的身份真是五花八門,從酒吧歌手到煤礦工人,最小的18 歲,最大的29 歲,大約能分成三類:一類是“偶像型”,一類是“實力型”,還有一類個性較另類,比如濟南的選手王耘在海選時唱了一首原創作品,名曰“狗日的上?!?,沖動的地方情緒,但也有趣。50 進10 比賽第一輪是分組演唱,這種模式在“美國偶像”里也有,既要分工又要合作,既要合力提高整體表現又要展現各自的個性,這往往是激發選手矛盾、暴露個性弱點的環節。
果然,從排練開始,各個小組就顯現出很不一樣的氛圍:唱《我真的受傷了》這一組從開始就表現出成熟的音樂能力和合作狀態,分配、和聲安排都非常合理,音樂演繹很充分;唱《我的未來不是夢》那組卻缺乏溝通能力,各自心事重重;《手放開》這一組最為混亂,網絡選出來的這五位選手必須分在一組,感覺有點格格不入,有的人實在是從水平到態度都很成問題。
臨到比賽前夜,組里實力最強的北京選手李慕對組里成員的表現很不滿意,來找我訴說。我勸誡他畢竟這是個人的比賽,團體不行的話,就專注于自己的表現力,無需患得患失。果然正式比賽中,這組除了李慕,其余四個被直接淘汰,李慕當時呆在臺上,心情肯定非常復雜—電視里沒有抓拍到這樣的細節,但這的確是真人選秀節目最殘酷和最真實的一幕。
沈星瑜18 歲,是這個賽區最小的選手,長得很帥,在50進10 的比賽中表現平平,雖然進了十強,但我并沒有注意到他,自然把他歸入到“偶像型”。長沙十強賽,他在酒店唱選定的歌給我聽,一首原創作品,吉他和弦走得很怪。他告訴我他喜歡爵士,寫的東西也和一般流行歌不太一樣。他想要樂隊把王力宏的《Kiss Goodbye》玩成搖擺爵士的味道—我非常興奮遇到這樣有想法的選手,排練過程十分愉快,樂隊幾乎忘掉這是一個伴奏。沈星瑜一直感慨:“我真沒想到可以在快樂男聲的舞
臺上唱爵士,像做夢一樣?!?BR> 當然他的演繹比較稚嫩,正式比賽時,評委巫啟賢點評說,他沒有必要把這首歌改成這樣。但是沈星瑜很堅定地說:“我就是喜歡這樣唱歌,我不在乎別人怎么看?!彼麤]有進入下一輪,宣布被淘汰的時候,他笑得很燦爛。這讓我想流淚,他幾乎讓我忘記了這是在比賽。沈星瑜準備的第二首歌是原創的《小燕子》,本計劃由我幫他彈吉他伴奏。這歌充滿質樸的美,排練的時候旁人都聽得入神,但沒有機會在臺上表現了。他告訴我,這是他惟一的遺憾。對于我又何嘗不是呢?
最后,姚政奪得了濟南賽區的冠軍。在這個實力很強的賽區,姚政如果單憑唱功,也許根本進不了前20,但是他從海選開始,就背著吉他用他理解的“搖滾”去征服評委。起初我看他的表演覺得好笑,那不算搖滾,真的不算。但后來,我發現了這個選手與眾不同之處—他平時想的很多,對自己的局限也很清楚,但一上舞臺,就會把一切拋開去釋放情緒。對于他,我要做的是在音樂上勒住他的感覺,告訴他吃準節奏的重要。憑借他自己的努力,姚政以何勇的《非洲夢》、萬小利的《媽媽》和扭曲的機器的一首歌,奪得了冠軍。姚政得到冠軍,很多人不平、不屑,但是很少有人看到,他具有同齡孩子最缺乏的東西:情緒、更強的表演欲望,沒有矯飾的方式。太多人在摹仿周杰倫,摹仿林俊杰,但很少人內心有東西,姚政比他們多了那么一點點。只有一點點,足夠讓他贏。
進入全國十二強的姚政也染上了患得患失的毛病,對于一個年輕人,在這種比賽里保持一貫的心態顯然是不可能的。他在11 進9 的比賽中被淘汰,表現木訥僵硬。實際上越到后來,所有的選手都變得更加緊張,比賽是重壓而不是音樂的展現了。很多人說快樂男聲的內幕,在我看來沒有內幕—所有的參與者,包括電視臺、娛樂公司和所有的觀眾,就是這個時代的注腳1、注腳2 和注腳3,排名不分先后。每個個體都是流行機制中的一個角色,市場化的審美潛在地影響每一個方面,最終決定了這個比賽的走勢。選出來的必然是一些符合當下審美的個體—游離于這個審美范疇之外的人,有的會成為裝點,更多的被拋棄。要說內幕,這是全體參與者的內幕,東方快車謀殺案式的內幕。所有人被市場化審美暗示,反過來又促成這種審美更典型化。拋開這個環節我們回到起點,參加比賽的這些年輕人,他們絕大多數人一開始就在模仿時下當紅的歌星,從音色、吐詞到氣質做派,在“內幕”之前,他們已經決定了這個比賽的大面貌。姚政總是跟我說他的夢想是要復興中國搖滾,我覺得很悲哀,他的努力注定被大眾化的無個性的東西淹沒。
音樂的位置又在哪里?面對這些選手,我想跟他們說:音樂才是核心,比賽是別人的,音樂是自己的,音樂不會失去。我必須說這些話,但我知道在這個環境里,我的聲音很微弱。選秀帶來急速上升的“人氣”,明星般的生活和關注度,這是年輕的虛榮心無法抗拒的誘惑。問題是在被淘汰之后很多選手難以回到以前的生活,那是怎樣的一種失落?他們是否還會認為音樂是必然的追求?電視和大眾都不會關注,沒人會關注,這是內幕外的內幕。
我只希望真正喜歡的音樂的人能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