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的輪子

　　2007年，對于瑞典汽車而言，是一個非常有紀念意義的年份。80年前，沃爾沃汽車公司誕生。60年前，第一輛薩博汽車問世。如今，無論是在世界還是中國，瑞典汽車都已成為一股重要力量。它們獨具韻味，總會吸引世人的目光。是什么，讓它們如此特別？

海盜回家之后
　　中世紀流傳著這樣的神話：上帝完成偉大的創始工程后，魔鬼撒旦前來窺探?？吹竭@個世界繁華秀麗，活潑清新，魔鬼盛怒。他像個賭氣的孩童一般，狂暴地投下一塊巨石。巨石落在北冰洋，化作今天的北歐斯堪的納維亞半島。因為巨石太過貧瘠、荒蕪，即便上帝想起造大陸時剩下的沃土，附著其上，終究不夠。用房龍的話說，整個半島就像一只獵犬舔過的盤子。
　　這并非一個適合人類生息、繁衍的理想之地。于是在中世紀，斯堪的納維亞半島上為生計所迫的人們利用這片土地留給他們的僅有的優勢—漫長的海岸線和不錯的地理位置，成為讓歐洲人聞風喪膽的北歐海盜。其時，整個歐洲限于內亂或割據狀態，沒有強大的政治中心力量可與海盜們抗衡。于是，丹麥和挪威海盜向西，瑞典海盜向東，各霸一方幾百年。
　　這種形象與我們今天談到斯堪的納維亞半島時腦海中浮現出的那些印象差距實在太大。今天我們想到的是簡約的造型、純凈的色彩、引人會心一笑的機趣。它們也許是一把椅子，也許是一個酒瓶，也許是一座歌劇院，也許是一輛汽車—所有這一切奇跡般地凝聚成一種共通的風格，設計史學家們稱之為“斯堪的納維亞設計”，這種現象可說是絕無僅有。以這種獨特的方式，北歐人在魔鬼投下的巨石上創造出一種全新的生活方式，并將之傳遞到全世界。
　　魔鬼賜予北歐人的是這樣一片世界：一年中一半時間是漆黑的夜晚，另一半是漫長的白晝。一望無際的白樺林通往歐洲大陸北面盡頭的北極冰原，那里是“北之邊緣”?；野椎囊磺蟹路痨o止一樣，夜晚偶爾劃過天際的極光和流星是大自然惟一靈動的呼喚。森林、湖泊、原野、山脈，這些東西哪里都有，不同的是一切都被覆上皚皚白雪，一片蒼白的荒蕪。于是，光、雪、無垠、荒蕪，共同激發著斯堪的納維亞獨特的想象力和創造力?；叵胍幌氯ツ曜屛覀兗硬灰训乃_博Aero X概念車吧，慢慢找，你一定可以在它身上找到光、雪、無垠、荒蕪—當然，這并非全部。
　　倘若我們希望在汽車上探尋斯堪的納維亞之魂，那么理所當然，目光會聚集在瑞典汽車上。因為在北歐，瑞典是惟一形成自己汽車文化的國家。恰巧，2007年，對于瑞典汽車而言，是一個非常有紀念意義的年份。80年前，沃爾沃汽車公司誕生。60年前，第一輛薩博汽車問世?，F在瑞典人最關注的，是福特旗下的沃爾沃汽車會否回到祖國的懷抱。當然我并不太關注這些，只要通用和福特可以按照斯堪的納維亞的方式制造薩博和沃爾沃汽車。

斯堪的納維亞之魂
　　有關斯堪的納維亞，幾乎已成為另一個神話，有關瑞典汽車也是?，F代神話大多有其事實依據，不過也難免言過其實。比如，沃爾沃汽車的視覺形象在20世紀末有過一次翻天覆地的變化，箱式幾何學外觀被拋棄，取而代之的是更柔和、更現代的外觀，沃爾沃品牌的形象由此發生了一次同樣堪稱翻天覆地的變化。如果把所謂的斯堪的納維亞風格和沃爾沃汽車理解為一成不變的神話、一個標簽式的東西，顯然是言過其實了。
　　顯然，如果把斯堪的納維亞之魂僅僅局限于設計領域，那是有些一葉障目了。當然，設計是個可大可小的概念，取其大者，則一切皆為設計。比如瑞典汽車最為人津津樂道的安全性，既是工程學的問題，也可看作是設計上的問題。對于薩博和沃爾沃汽車而言，安全、可靠性和壽命一直被置于最首要的考量位置。兩家公司都有自己的道路事故研究機構，為研發安全設備、提高車輛安全性提供參考意見。歷史上，它們首創了許多安全裝備。直到今天，它們始終躋身最安全的道路車之列。在可靠性方面同樣如此。薩博量產車在1986年和1996年曾兩次在美國塔拉德加高速賽道上創下速度和耐力紀錄：1986年，一輛薩博9000以213公里/小時的平均速度行駛了10萬公里；十年后，一輛薩博900以226公里/小時的平均速度行駛了4萬公里。而早在1956年，沃爾沃121轎車就以其強壯和粗悍的特點被普遍稱為“Amazon（希臘神話中的女戰士）”。
　　對安全和可靠性的極端重視很容易從瑞典的地理環境中找到解釋，冰雪覆蓋的道路條件對汽車而言很有挑戰性，地廣人稀的環境也對汽車的可靠性提出了格外高的要求。這種現象在全球化之前的世界各地非常普遍，半個世紀之前的美國車片面追求大馬力，過彎性能普遍落后于歐洲車，就是因為美國的道路比歐洲更寬敞，更直。艱苦的環境造就了瑞典車安全、可靠、耐用的特質，這種特質在進入全球化時代后表現出強大的競爭力。另一方面，這種特質也與斯堪的納維亞設計功能主義原則一脈相承，本是同根生嘛。
　　功能主義的進一步深化，就是人性化。斯堪的納維亞設計中的想象力在這方面發揮得淋漓盡致。薩博講究以駕駛者為中心，于是從40年前開始，薩博汽車的點火開關一直被安裝在前座之間的變速桿旁。這一方面是為了保護駕駛者，因為研究發現，事故發生時點火鑰匙常常會對駕駛者的膝蓋造成傷害；另一方面，從人機工程學上來說，這樣的設置也非常合理，點火、換擋一氣呵成。另一個人性化設計是夜用儀表盤，夜間行車時，按下一個按鈕，儀表盤除速度計外的其他部分立刻全部變暗，以確保駕駛者在夜間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路面上。
　　類似的人性化設計在沃爾沃上也隨處可見。在敞篷車C70的座艙內，每個座位旁邊都有充裕的儲物空間。部分儲物箱可以上鎖，并且與中央門鎖系統相連接，便于通過遙控器進行操控。車內還安裝了一個全新機密鎖閉系統，它的開、關必須通過安置在手套箱內的鑰匙來完成。當C70以敞篷狀態停留在某個停車場時，這種機密鎖閉系統就顯得非常有價值。
　　誠如英國著名設計史學家彭妮·斯帕克所言：“制造商沃爾沃和薩博共同發明了具有瑞典特色的汽車設計方法，這種設計方法更注重力量、安全和壽命，視覺上的吸引力退居其次?！贝_實，盡管瑞典現代設計風格早在兩大車廠誕生之初便已開始形成，但在汽車界，很長時間內，功能性的一面還是壓倒了視覺形象的一面。直到1980年代，沃爾沃汽車給人的印象依然是老氣橫秋。薩博由于吸取了來自航空學的某些靈感，造型上頗有自己獨到的地方，但同樣把視覺形象放在相對次要的地位。直到20世紀晚期，隨著汽車市場的日益全球化和汽車設計界的一系列重大變動，以及瑞典兩大車廠分別被美國通用和福特集團收購，情況才突然發生改變。

2001 Saab 9X

　　變化是如此迅速。2001年，薩博9X概念車成為日內瓦車展上的“年度概念車”。5年后，同樣在日內瓦車展上，薩博Aero X再次成為“最佳概念車”。要知道，在世界五大車展中，日內瓦車展的亮點正是概念設計。對于更早進入中國的沃爾沃，我們可以親身感受到20年前的“大火柴盒”和今天擁有迷人線條的成熟座駕之間的顯著差別。

Saab 9-3高檔敞篷轎車演繹純粹

　　半個世紀前，一幅意在說明薩博93如床一般舒適的報紙廣告照片在瑞典引起巨大爭議。照片上，一對年輕夫婦正準備在車內放平的座椅上睡覺，但那位女士很明顯沒有佩戴結婚戒指。這引起了公眾的反對，最后一枚戒指被匆忙地畫在了這位女士的手指上。很難想象，在那個年代會誕生Aero X這樣前衛的作品。半個世紀后，它近乎是順理成章地誕生了。這或許也是斯堪的納維亞之魂在此期間經歷的某種變化。

有限度的暴力美學
　　千萬不要以為安全第一的瑞典汽車只有溫文爾雅的一面。事實上，它們也有暴力的一面，尤其是更注重駕駛性能的薩博，以及來自瑞典的超級跑車科尼塞格。薩博最早是造飛機的，戰后改行造汽車，對于速度的追求從來沒有中止過。當然，與超級跑車不同，薩博對于速度的追求沒那么極端，而更強調日?？梢詫崿F的駕駛快感。

1977年Saab渦輪增壓發動機

　　于是有了渦輪增壓發動機。1977年的瑞典年度最佳車型是一輛黑色三門薩博99轎車，入選的理由非常簡單，因為它的車身上寫著“Turbo”。它是世界上第一輛量產渦輪增壓汽車，“排量大小決定功率大小”的傳統概念從此被推翻。直到今天，渦輪增壓一直是薩博的拿手好戲，開過薩博的人都知道，奧迪的2.0T和薩博的2.0T不是一個境界。裝備渦輪增壓發動機的薩博中段加速性能非常出色。薩博公司稱，這會讓超車更加安全。當然，這也可以是一件比較暴力的事，不僅僅是頻繁的加速超越，還有渦輪壓榨汽油時發出的獨特聲響。
　　如果說薩博玩的還只是有限度的暴力美學，那么年輕的科尼塞格或者就稱得上是海盜歸來了?！翱颇崛瘢↘oenigsegg）”在瑞典語中的意思是“刀鋒”、“刀刃”，可想而知，科尼塞格跑車就是為“刀鋒一般的銳利”而生的。1994年，瑞典人科尼塞格開始研發以他名字命名的一款雙門雙座硬頂跑車。這一項目在他的家鄉受到了廣泛關注，來自不同領域的設計和工程專家參與了研發，原型車的設計工作只用了一年半時間就完成了。隨后，科尼塞格請來一干瑞典知名賽車手進行試車，并花重金租用沃爾沃的風洞實驗室來優化跑車的空氣動力學設計。1996年，第一輛科尼塞格原型車在戛納電影節上與公眾見面，結果好評如潮，這更堅定了科尼塞格的信心。時至今日，科尼塞格已經推出了三個車型。對于這個正式員工不過幾十人的小作坊而言，也是不易了。

CCR-7

　　科尼塞格的成名作是它的第二個車型CCR。CCR曾在意大利著名的Nardo試車場打破邁克拉倫F1跑車創造的非官方量產車最高時速紀錄，成績為388公里/小時，并得到英國吉尼斯世界紀錄機構的認可。這樣一臺速度機器，大概便是當年海盜民族的暴力基因的某種延續吧。有趣的是，作為一款超級跑車，CCR的風格同樣是斯堪的納維亞的。它不似英國跑車那么凸顯高雅，不似意大利跑車那么風情萬種，也沒有法國車的浪漫風韻，倒是很像人高馬大的瑞典足球運動員，強悍而充滿美感。那強悍卻又是通過極其簡約、流暢而富于韻味的斯堪的納維亞式線條表現出來的，別的不說，就看那駕駛艙的前擋風玻璃，與薩博的概念車稱得上是形神皆相似。
　　科尼塞格給我們的啟示是，一種風格竟然可以衍生出如此多種形式，它們貌似脾性迥異，卻又有神合之處。眼下，除去建筑，汽車稱得上是與消費者關系最為復雜的工業產品了。設計師的任務是找到最合適的形式，為汽車注入最合適的含義。在這一點上，瑞典的輪子確實跑得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