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科生哪來的優越感
infzm.com網友“樸至”發來電郵,希望就文理科問題展開討論。
“打假斗士”方舟子先生最近在微博中說,“我覺得文史方面的書太膚淺太造作,讀不下去,那不過是個人口味的問題。”即使是個人口味的問題,也不知道方舟子是否已經遍覽文史著作才得此結論。但為何又有說出“中國文科太幼稚”,以至于認為“智商高不去讀理科難道去讀文科”,甚而發明“文傻”這樣的詞匯?……當今社會,理科生自有他們“優越”的理由。各級政府領導,各大公司老板,理工科出身的占多數。理科生的出路比文科生廣,收入比文科生多,理科生想不感到“優越”也難。方舟子先生說“美國科學家、學者鄙視文科的言論多了”,他卻并未舉出例子來,如果確實有,那想必別人也可舉出文科學者鄙視理科的言論來。
小編就此問題,通過電郵隨機訪問了幾位讀友。
北京一位媒體人說:
個人覺得理科的確比文科難學啊,隨便一個人半路出家搞文科,都不是問題,理科就難了。說理科生智商高,平均情況下是對的。理科生有優越的理由,但終歸“政治不正確”。
天津一位自由撰稿人說:
1.傲慢往往源自偏見。偏見多見于一知半解。
2.別人的優越感往往源自自我的自卑感。在工具理性甚囂塵上的時代,人文暫時的沉寂是正常的,也是不正常的。(哈,車轱轆話。)
南京某高校徐老師說:
作者應屬文科學子,似這等被理科生輕視的“鳥氣”,對我輩在理工學校研習文科之人太熟悉不過了。我參加過一次學校的科研會議,一位理工學院院長無視在場諸多文科院系與會者,揚言道:“你們文科搞科研還要經費么?文科有張紙,有支筆不就行了!”在場竟無一人起而反對。由此可見作者確實是個小兄弟,還不能夠熟悉并進而坦然接受這樣的歧視。假以時日,他可能也會逐漸喪失持續憤怒的耐心。
再說倚理輕文的事。我認為,習文者之所以甘受當面羞辱而無所作為,皆因其在當下的環境中對這樣的歧視已然麻木。但更重要的是,與理工科動輒上百萬千萬的科研項目相比,最多能爭取到一二十萬元經費的文科從業人員,對學校的貢獻實在寒酸。在唯科研GDP的今天,物質基礎決定上層建筑,決定了各自的社會地位。擴展到整個中國社會,以GDP論英雄的成功標準,也決定了習文者喪失話語權。這都是GDP惹的禍,折射出中國近代以來長久積聚起來的“饑餓感”。這是現實,也是中國在償還現代化進程的歷史欠帳,即使難免走向極端,倒也具有合理性。
要我說,文理其實是一家,古希臘時只聽說過哲學家,沒有聽說過什么數學家、物理學家。后來學科發展了,分類了,才有了所謂的學科門類,但哲學是“學科之母”這一說法還是得到公認的。學科的分類恰恰是人類認知能力不足的體現:萬事萬物皆有聯系,按照所謂的某些特征對學科進行分類,恰恰是割裂了事物應有之聯系,造成視野的局促和結論的偏狹。所謂的“文”和“理”分類,本身就是一種狹隘的認識……
華南師范大學趙同學說:
我認為方先生這段話很可能是氣話,卻也說明理科在其心中的重要性。確實每個人都需要學一學數學。柏拉圖認為數學之類才是“實在”,才是“知識”。工業革命也源于技術革新,而非倫理革新。在我看來,理科乃培養人思維,給人以智慧;文科給人以常識,增長其經驗。這些都是好的東西,是我們都需要的。往往好的學者(如羅素、愛因斯坦)在各個方面都有很好的造詣……
北大兔子同學說:
“理科生比文科生優越”——這種想法,大概是從中學時開始的。我中考時,計入總成績的科目是語、數、外加物理和化學,史、地、政只是會考科目,只要能及格就行。進入高中,在高二分科前,年級排名時仍然只算語、數、外和物理、化學五門成績。對于心智尚未成熟的中學生來說,有什么比考試這根指揮棒更具威力呢?除了少部分一開始就打定主意學文的人,大部分同學都或主動或被動地把6年中學生活的2/3花在理科上。學了4年才轉而學文,當然會被認為是智力不足的無奈之舉了。
那些生于晚清、民國的中國科學家們,大多有很深的國學根底,比如詹天佑先生能給家人寫詩,楊振寧先生能與舊時同窗探討文學理論。這大概與他們中學時所受的教育有關。要改變“文不如理”的想法,或許可以從改革中學教育開始吧。
p.s. 讀歷史能讓人產生卑微感。方舟子先生如果能多讀點史書,或許就能用一種更容易被人接受的方式“打假”了吧……
廣東廣雅中學高三雨林同學說:
在我們學校(以及其他大多數學校),很多在高一成績名列前茅(高一時文理都要考)的同學在文理分科時都選擇了理科,也就 是說理科的競爭更強了。所謂“理科不好所以才選文科”的情況也是比較普遍的。而選擇理科的同學,很少說是“文科不好所以選擇理科”,而是,“討厭政治所以選擇理科”。
首先,我特別不喜歡被人家下標簽說是“文科生”或“理科生”,因為我是一個文理科水平差不多的學生,對我來說,如果文理都要考的話反而對我更有利。我也不想忍痛割愛,我也了解學習歷史和地理的重要性(抱歉,我也非常討厭政治),可現實擺在我面前——就得選一個,好吧,那我選擇理科。
在我們學校,每個年級有12個理科班,6個文科班,每個理科班男女各占一半,文科班卻男生只有寥寥幾人。我平時挺喜歡和男生打交道,不想呆在只有幾個男生的班級——哈哈,這竟然也成為了我選擇理科的一個原因。
其次,我覺得現在我們學習的歷史和政治都比較主觀一些,言論也不是那么的自由,以至于學起來會感覺內容有些無趣,總是有些頌揚這個鞭撻那個,“被灌輸”的意味。相反的,科學是全世界一樣的,在哪個國家都一樣。這是我選擇理科的第二個原因。
那我再說說我對“為什么理科生出路比文科生多”的理解。在我看來,我們理科班很少會出現什么書呆子式的同學,而且往往理科生在看報,給出自己意 見這方面似乎更直接更有力。我認識好些我認為非常有智慧的理科生,他們看書看得很多,很有自己的想法。課外書對他們來說是學習理科最好的調劑。而文科生看的書多是些政治歷史類的,因為他們看的時候會很自信地認為讀這類書會對他們文科的學習成績有直接的提升,我想這也會對他們在其他類型的書的涉獵上有一些阻礙作用。(抱歉,我是不是有“理科優越感”?呵呵)……
我最大的感觸就是,文理科都該學,它們都很重要。但政治課,除了哲學這部分很有價值,其他我覺得……無語了。
上海大三學生東方葵說:
這個現象的產生來自于兩方面的“齊心協力”:畸形的教育制度和單一的價值觀。
問:理科生的優越感哪里來?
答:理科需要嚴密的邏輯思維能力,探究現象背后的內在因果,而文科又不需要知其所以然,故只要死記硬背就好了——而死背,屬于“只要是個人都能做”的事。
嗚呼,此為教育之悲哀。真正的文史學習,死背不僅沒有任何用處反而會僵化思維、扼殺創新,因為社會科學是沒有標準答案的。而如今我們的文科教育很強大的做到了這一點——死背符合主流價值觀的答案就能拿分(所以呼吁高考作文改革是隔靴搔癢,言論自由才是根本)。
又問:理科生的優越感哪里來?
答:理科生的出路好、待遇高。
再問:理科生為什么出路好、待遇高?
答:因為國家的發展重點就是經濟建設,而經濟建設中“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
此為價值單一,這里的潛臺詞就是:我們理科是社會發展大舞臺上的主唱,而你們文科頂多算個伴舞的。
不可否認這就是現實,從每年的財政撥款就能看出,我們在科學技術領域的研究投入大大超過人文社科領域的,因為我們的宗旨是:GDP就是一切,其他的都是浮云。
作為一個 “文科生”,被“理科生”歧視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只要別人聽聞我是文科生必報以“你肯定理科不好”的反應。從前我還會據理力爭,聲明自己是真的喜歡文史,而后我想通透之后就心平氣和了許多。如今碰到這樣的“唯理科主義者”,我的方法很簡單:試圖跟他聊聊所謂的理科領域。我要告訴他,我雖不懂阿爾澤拉-阿斯科利定理云云(事實上普通人在現實生活中運用它們的概率為零),但我對普遍的生物學、物理學和化學相當熟稔,而我面前的這個人,也許連“貴州是個省還是市”都答不上來。
這就是社會的畸形,也怨不得身處其中的個體,方舟子也不過是當代畸形教育制度和單一價值取向下的另一個犧牲品罷了。
個人而言,我極討厭文理科生的二分法,人們被貼上了荒謬的標簽并為自己的無知提供了正當性理由:我是文科生當然不知道為什么會跳閘、跳閘后如何處理;我分不清法院和檢察院是很正常的,因為我是理科生嘛!
常識是不分文理的,學生更不應該被學科所定性(況且這樣的學科二分法在世界上廣受詬?。?。
初上大學時,我常在課上發表一些“另類”言論,從而引發了周圍人的猜測:這人到底讀文讀理的?對此我毫不掩飾地承認我很自豪,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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