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輪子上的自由與激情——騎行在宗教與世俗之間
2005年12月6日,經歷了幾十年的休眠期后,代表著男人騎士精神與宗教信仰的哈雷摩托車再度正式授權進入中國。此前,哈雷在中國大陸一直通過非正式渠道流通。15個月后,哈雷-戴維森美國總部將以“哈雷中心”命名的北京漢馬哈雷俱樂部和被認定為負責人的秦煥訴至法院,理由是未經授權非法使用商標和不正當競爭,且損害了惟一授權經銷商—北京哈雷·戴維森的合法權益。被稱為中國“哈雷教父”的秦煥不甘示弱,在自己的博客上宣布:“正式向哈雷·戴維森宣戰?!?BR> 在北京哈雷·戴維森公司總經理趙輝眼中,“哈雷教父”秦煥是一個不合法的商業競爭對手。而秦煥則把自己看成是哈雷文化的布道者,把哈雷·戴維森美國總部的起訴行為理解成是對自己號召力的仇視和恐懼,稱這是一場“朝廷與教堂”的戰爭。這可能便是哈雷文化奇特的地方,它身上交織和負載著機械、商業、騎士精神、宗教信仰等復雜的文化符號意義,且每個人都認為自己是某種文化的持有者和代言人。從另外一個角度看,這也可能正是哈雷文化的魅力所在。
秦喚一度被稱為“哈雷的中國教父”。
郭峰的家庭作息制度因哈雷的到來而
改變:原來每個周末都是跟家人在一起;如今
周六留給家人,周日留給哈雷。
自由 1903年誕生于美國威斯康星州的哈雷·戴維森摩托車被稱為“機器和人性融合的超級金屬明星”。一個世紀過去后,它早已不再是一般意義上的交通工具,而被哈雷迷們視為“男人們的精神圖騰”,代表著“自由、個性、進取、品位”,而“哈雷精神”則是“永遠去探尋沒有被征服過的領地”。阿諾·施瓦辛格在電影《終結者II》中駕駛著哈雷機車的樣子,至今讓人回味。當然,哈雷不僅是男人們的精神圖騰,也深得女人們的喜歡。奧斯卡影后查理茲·塞隆就曾說:“我是一個開哈雷、吃牛排、煙不離口、喜歡豪飲的女孩?!?BR> 中國明星李亞鵬也是地道的哈雷迷,為此他還叫自己是“哈雷·李”。他在博客上毫不掩飾自己的喜悅心情:“戴上我的行頭,推出我心愛的哈雷,花了半小時把它擦拭干凈,一絲不茍勝過給自己洗澡。發動點火就像摁了Play鍵,低沉而有節奏的轟鳴聲頓時隔絕了這個世界上的嘈雜。仰面向上,其它景物不見,滿眼是湛藍的天,滿臉是明媚的陽光。今天是星期天,我的名字是哈雷·李”
準備完畢,李亞鵬便騎著哈雷開往機場附近的一處星巴克,這里是北京漢馬哈雷俱樂部的哈雷迷們集結的地方。他們之間仍有許多人不知道對方的姓名、職業,因為那不屬于哈雷迷們的談話范疇。秦煥是這個俱樂部的創始者、活動召集人,也是中國哈雷文化的先行者。我在漢馬哈雷俱樂部見到了傳說中的秦煥,眼前這位被稱為“哈雷中國教父”的人,看上去并沒照片上那么陽剛、野性,相反還顯得有些文弱?!肮酌远际且蝗河薪甜B的人,而不是大眾想象中的飛車黨?!苯邮懿稍L時,他的眼睛躲閃在了那副寬大的墨鏡后面,讓人有些不太適應。
秦煥第一次騎哈雷的經歷是在美國新澤西州。那年冬天,漫天大雪,有些冷。他騎著老師的哈雷在雪地里暢快地飛馳,體會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自由、快樂,一種來自哈雷的魔力。他的老師也是一位哈雷迷,且終生與哈雷為伴,沒有結婚。在他老師眼里,哈雷比女人好,因為它不會嫌你肚子大、薪水少。此后,他便常常帶著行李和睡袋,與很多外國朋友一起,白天風馳電掣,晚上搭起帳篷,燃起篝火,圍坐在一起談天說地?!肮自谖覀冃哪恐胁粏问莻€商業品牌,它或許是某種自由精神的代名詞,自由又是一個太抽象的詞,哈雷則是它的物化體現?!?BR> 秦煥是滿族人,留學美國后,他第一次真正地體會到什么叫自由,什么叫夢想?!笆裁词亲杂?,就是你自由行走在各個國家,跟你喜歡的人喝茶、聊天”他說他有一次夢到自己去了法國,醒來,二話不說,騎上哈雷就去了法國。
1995年,秦煥回到中國,開始著手把哈雷文化引進來。在北京漢馬哈雷俱樂部創辦初期,他們沒有固定的辦公和聚會場所,如果有活動,哈雷迷們只能聚集在酒吧里。直到后來有了投資,才開始建立起會所、展廳、維修站和改裝中心。通過十多年的努力,全中國有兩千多人擁有了自己的哈雷摩托車,而北京漢馬哈雷俱樂部的注冊會員也達到了600多人。因此,不少媒體把秦煥稱為“哈雷的中國教父”。最初他很反對這個封號,認為聽起來特別像是一個反社會、反主流的黑幫組織。直到最近,他才明白這個稱呼意味著什么。經過十多年時間的布道,他的確已在哈雷迷中建立起一種獨特的地位。哈雷迷李亞鵬說:“我喜歡他的生活,那是我想要而不能的生活形態之一?!?BR> 北京漢馬哈雷俱樂部每個周末都要組織一批會員,離開市區去郊外聚會、野炊。他們要逃離都市,回歸自然。騎在哈雷上體驗牛仔式的灑脫和激情,成為他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把城市的景象和煩瑣拋到腦后,行走在郊區平坦而結實的馬路上,看道路兩旁的山水、農田,聽那些颼颼飛過的鳥叫聲,聞著泥土和牛糞的氣味,那是一種什么感覺?爽!”
情人 “我非常喜歡騎在哈雷上看美妙風景,呼吸新鮮空氣,聽哈雷的聲音就仿佛聽耳邊的音樂……”郭峰說,那種感覺像飛。
郭峰現在是哈雷·戴維森的“官方組織”北京哈雷·戴維森俱樂部的會員。因為哈雷,他和趙輝成了朋友。趙輝原來經營一家名為風火輪的摩托車店,主要賣寶馬車。一個偶然的機會,他遇到了哈雷·戴維森摩托車亞洲公司中國區總經理傅德偉。兩人當時并不相識,但一聊起哈雷就沒完沒了了。分手時,傅德偉拿出自己的名片。沒多久,趙輝成了哈雷的代理商。
郭峰曾是武警文工團的演員,在《書劍恩仇錄》中出演過角色。他從小就喜歡摩托車,第一次騎摩托車是在部隊大院里,一名士兵帶著他在院子里繞圈,不但帶他騎,還讓他自己騎,這讓他終生難忘。他的第一輛摩托車是在1990年代初買的,當時的他不敢對哈雷有什么奢望,因為哈雷在那時被稱為“太子車”,一般人玩不起?,F在這款哈雷是2006年底預訂的,直到今年六月份才正式拿到車,價格在18萬左右。后來又不斷地改裝,改裝費又花了十多萬,而且改裝似乎是沒完沒了的事。郭峰說:“改裝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你能把自己的意愿與它結合起來,通常是在哈雷車還沒到之前,改裝的零件已經先到了?!?BR> 買哈雷、改裝哈雷只是一個開始,哈雷車主必須配上一套哈雷的服飾,包括印有圖案的皮夾克和有彈性的緊身皮褲等。購置齊備一身的行頭,價格絕對不會比買一輛哈雷車便宜。印有哈雷標志的外套、皮靴、皮夾克都價格不菲,連打火機、刀具這樣的小東西也動輒幾百上千元。這種以機械組織起來的文化形成了哈雷的儀式感,讓每個人內心產生某種接近宗教的神圣。
郭峰現在是一家餐廳和文化公司的老板,雖然每天都很忙碌,時間卻相對自由。一有空閑,他就戴上頭盔,拉下擋風面罩,疾馳于山路之間。他很喜歡蜿蜒彎曲的山路?!懊看芜M彎前減擋,松油門減速,我盡量用身體帶動車轉彎,然后提速。哈雷不是那種非常高速度的車,不會讓你精神太緊張。只要你全神貫注,你的肢體一定會成為機車的一部分,很多動作都是不自覺、下意識地去完成?!彬T著騎著,打開面罩,迎面而來涼颼颼的清風,轟鳴的馬達聲逐漸消失,聽見的是心臟平穩的跳動,感受到的是自己的靈魂。郭峰說:“每轉過一個彎,就丟掉一個煩惱?!?BR> 郭峰非常愛惜他的車,每天都要親自擦洗它,擦洗的時間遠遠大于騎車的時間。他從來沒擦洗過自己的汽車,他說自從有了哈雷后,汽車的地位立馬淪為代步工具?!昂推囉肋h無法建立感情,而和哈雷,卻可建立一種情人般的感情?!彼募彝プ飨⒅贫纫惨蚬椎牡絹矶淖?,原來每個周末都是跟家人在一起。如今,把周六留給家人,周日則留給哈雷。
“買了哈雷后,我在想,它為什么能有一百年的歷史,這百年的秘密是什么,難道就是它的造型和聲音嗎?真正騎上之后,感覺真的不一樣,金屬質感很強,很原始,一種質樸的時尚,這或許就是它的魅力?!惫逭f自己做夢都夢見過哈雷,甚至還能在夢里體驗到騎在車上的飄逸感。
社交圈 “在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只要你騎著哈雷,永遠也不會寂寞。當你開著一輛哈雷在公路上碰到另一位哈雷騎手時,往往會一見如故地停下來聊天。這對于其它產品的使用者是不可能的事情?!甭犉饋?,秦煥是在向我們描述一個現代社會的人際幻想。都市里的每個人生活都被設計,不越雷池半步地扮演著自己的角色。
哈雷文化最大的特點是它超越了機械本身,搭建起一個通暢、互信的社交圈??墒?,為什么同樣具有世界聲譽的德國寶馬摩托車卻難以形成如此通暢、互信的社交圈呢?寶馬保持著德意志民族的精神氣質,形態威武、剽悍、動感,設計非常嚴謹,售價比哈雷略高一些。最關鍵的差別是,寶馬的設計太過講究,所以基本不用改裝。這與倡導自由的哈雷完全不同,哈雷更強調車主的自由意志,如果不親自動手改裝,便喪失了很多參與樂趣。秦煥說:“哈雷在很多方面都比不過寶馬,惟獨文化能超過寶馬?!睂汃R車迷通常比較分散,難以形成群體;哈雷人則相對集中,形成一個具有向心力的群體,他們有很多共同點,家庭背景、人生經歷、興趣愛好都差不多。
“我喜歡騎哈雷的感覺,它的造型就像是女人優美的身體線條?!壁w輝說自己之所以選擇哈雷,是因為這把他的興趣和工作很好地結合在了一起。在他眼里,喜歡哈雷的人首先是一群追求生活品質的人?!八麄冎v究生活,有社會責任感,有家庭責任感。很多人以為騎哈雷的人很瘋狂,其實不然。大多數情況是:車主在前面騎車,老婆開車帶著孩子在后面跟著?!北本┕住ご骶S森俱樂部現有成員近百人,舉辦過兩次較大規模的活動,已開始形成一個巨大的消費、朋友和生活圈。
因為社會形態和經濟條件的不同,哈雷在美國是中產階級的最愛,在中國卻成為有錢人的專屬。趙輝對中國哈雷車主的描述是—“有50到100萬的閑錢來購買自己喜歡的休閑品的人”。在北京漢馬哈雷俱樂部的六百余名會員中,80%是商界人士,其中四成是外企的外籍管理層。他們大多在四十多歲,事業成功,有著中年人的沉穩、睿智和大度。他們渴望釋放自己的陽剛和血性,恰好哈雷具備這樣的氣質。他們不抗拒時尚,更崇尚有深度的時尚。在文化上,中國和美國的哈雷族群也存在著很大的區別:在美國,哈雷只是周末自由旅行的娛樂工具;而在中國,它上升到了信仰的層面。
趙輝很反感賦予哈雷太多額外的東西,比如太過貴族化或者上升到信仰的層面。他認為那些“太虛了,把它搞得太沉重,難以體會到真正的快樂”。矛頭所指自然是其商業對手秦煥。而秦煥非常不希望看到哈雷“內訌”,他常常把這場商業戰爭比喻成“教堂與朝廷”的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