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尋路中國(6)
我翻到簿子的第一頁,上面是老陳工整的筆跡:“城墻建于嘉靖22年(公元1543年),萬歷元年(公元1573年)鋪貼窯制土磚。
我翻到簿子的第一頁,上面是老陳工整的筆跡:“城墻建于嘉靖22年(公元1543年),萬歷元年(公元1573年)鋪貼窯制土磚。
我翻到簿子的第一頁,上面是老陳工整的筆跡:“城墻建于嘉靖22年(公元1543年),萬歷元年(公元1573年)鋪貼窯制土磚。”隨后我把整部書大致翻了翻,有幾十個頁碼,幾百個表示日期的數據。里面也有地圖,其中一頁的標題是“長城”,藍色的粗線條和藍色的圓圈交織在一起。
“這一帶有三十三個烽火臺,”老陳指著這些圓圈解釋道。“這些是明朝留下來的,明代的城墻沿著內蒙古的邊界修建。從這里經過的,也有其他朝代修建的城墻。”
他打開另外一個抽屜,拿出一些灰色的陶器殘片。他遞給我的時候,我的手心里感覺到那硬硬的陶器殘片涼絲絲的。“你覺得這是什么朝代留下來的?”他問道。
我告訴他,我不知道,他的臉上有點失望的樣子。
作者: [美] 彼得·海斯勒 譯者:李雪順 出版:上海譯文出版社
“哎,如果你還回來,也許可以帶個考古學家來,”他說,“我知道有個地方,可以找到很多這樣的東西,可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朝代的。”他告訴我,有些尋寶人曾經在這個地區找到過保存完好的陶器和銅器文物。“好的都賣了,”他說,“沒人管。”
所謂研究,其實是他的業余愛好——他曾是個農民,過去當過黨支部書記,算是共產黨設在村里的最高官銜了?,F在他退休在家,不過種了兩畝地,種植土豆。他還養了五頭羊。他告訴我,他的年收入大概是一千多塊錢。他只讀到六年級,不過完全通過自學了解了很多歷史知識。退休后,老陳經常跑到二十多公里遠的左云縣檔案館去。他查到了一些關于當地防御工事的資料,然后對那一帶做了些調查,試圖把歷史遺跡和歷史記載聯系起來。他也走訪過寧魯一些上了年紀的人,有些人還記得跟日本人打過的那場仗,那正是明代要塞上面的灰磚被大家取回家修房子的那個年代。我問他為什么要進行這樣的研究。“因為沒有人做過,”他說,“如果沒有人做這樣的研究,今后就沒有人了解這些歷史。”
從學術的角度來看,老陳這種觀點是正確的: 世界上,沒有哪個大學的哪個學者以長城作為專門的研究領域。中國的歷史學家一般把注意力放在文本研究上,他們做的研究,通常是那些可依據某個朝代或某個政府的史料記載進行查詢的政治制度。在田野考察方面,考古學家則喜歡發掘古墓。就長城而言,它跟這兩大傳統都不沾邊:它既不在地下,也沒有嚴格意義上的成文記錄,研究者需要把田野考察和文獻閱讀結合起來。即使某個學者對這個話題有些許興趣,他也會面臨這樣的麻煩——如何定義自己的研究主題,因為中國北方的長城多達數百段。在過去,這個地方給中原帝國惹下的麻煩最多。中原帝國在其他幾個方位上都有天然形成的疆界:向東有大海,向南有叢林,向西有喜馬拉雅山,唯獨北方大草原是個廣袤的大豁口。在古代,這一地區居住的是游牧部落,專門襲擊周圍相對定居的鄰邦城池。作為策應,漢人通常會修筑起一道道的城墻——據史料記載,最早的防御工事修筑于公元前656年。其后的兩千多年時間里,許多朝代都修建了類似的防御工事。不過,修筑的方式有所不同,用于描述這些防御工事的術語也各不相同。先先后后用過的詞語有十多個,我們現在把它們都理解為“長城”。
(未完待續;上海譯文出版社授權刊載,不得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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