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語】人生進退

本期，我們做的專題是“退步人生”。

在一個房價高企、物價飛奔、國民生產總值如夸父追日、超越了日本成為第二大經濟體的年月里，來談論人生的進退總需要加倍小心，因為一切的擺事實、講道理都難以言之有效：我們是個講究勤勞、勇敢美德的民族，奉行的是“奮斗”，從小抄在日記本扉頁的是“天行健，君子自強不息”。我們是個追求四個現代化的國家，早年里流行放衛星、趕美超英，現在流行GDP統治一切、大步流星。我們崇尚住大房子、開豪車，所幸地產商拆舊建新的速度很快，汽車制造廠流水線上的生產常?；臃?。我們的高鐵軌道鋪設已成為世界第一，雖然鐵道部的頭頭出了點問題……在我們的字典里， “進步”成為一種價值觀，甚至是一種道德觀，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好吃懶做是該遭唾罵的。我們為一切的進步歡欣鼓舞，為少許的落后悲傷哭泣。

然而，這種積極的社會精神面貌，并不能掩蓋某些個體的焦慮： 我們活著的人所創造的，是為了獲得幸福， 獲得內心的滿足， 那么，我們如此對進步的渴望、對成功的追尋，是否已經讓我們的幸福也得以實現呢？

并不全然如此，至少在人生意義的層面上。人生是講究厚度、 寬度與深度的，沒有彈性和張力的人生是狹窄的、單薄的，只有進路、沒有退路的人生是單向度的，尤其是在獲得了財富、名利等一系列跌宕起伏的高潮之后，主動的“退步”反倒成為一種稀缺的心態和心胸。

在本專題里，我們選取了一些“退步人生”的案例，并不是為了與我們一再奉行的“進步”觀念唱反調，更無意于去進行一些價值高下的評比和道德諷喻，而是意在提供另外的一些人生樣本，提供另外的一些人生姿態，提供另外一些實現幸福的可能性。我們對那些追求財富、榮譽、成功，且總是能從一個高潮走向另一個高潮的人士保持萬分的敬意，他們為他人、為自己創造了物質基礎和精神食糧，我們也對那些甘愿以另一種方式來觸及幸福、以退步姿態來尋求滿足的人士鼓掌致意，因為他們豐富了我們對人生、對人性的看法。

要一個人換一種姿態生活并非易事。有幾人能像巴菲特那樣，前半生守財、后半生散財？有幾人能像陳光標那樣左手賺錢、右手慈善？又有幾人能如陳彼得那樣，頂著“音樂教父”之名，轉身成為小餐館老板？更不必說如孟庭葦般， 既能紅遍大街小巷，又能清心以事佛祖……但人生就是這樣， 倘若看不透其中的起承轉合，看不透必然而有的高潮低谷， 看不透舍與得、 進與退，那就無法擁有另一種人生的遼闊，另一種人性的豐滿。

無論是利他主義的慈善，還是利己主義的身心安放，只要有助于我們活得更好，那么，退步也就是進步，空無一物也就是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