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色會】傳奇的落幕

電話的那頭，羽西說她得知消息后非常地難過。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同樣的難過，但是無盡的遺憾卻忍不住涌上心頭，本來一直想找時間到她家里坐坐，看看那著名的玫瑰別墅，看看她那美麗過人的母親的照片，跟她聊聊上海的前世今生。這一切，現在都不可能了。

我仔細地想也想不起來第一次見到她是什么時候了，只記得那晚她跟羽西一起在一個活動上亮相，桃紅色的絲緞圍巾還有濃重的眼影十分惹眼，羽西介紹說這是Nora,然后禮貌地握了一下手，那個時候，我并不知道她的中文名叫孫穗芬，更不知道她是孫中山先生的孫女。

之后在更多的場合見到她，發現她性格固執而爽朗，喜歡熱鬧，跟熟人飲酒跳舞落落大方，打扮相當花心思，色彩用得大膽而艷麗，那頭烏黑油亮的頭發實在讓人不能相信她已經是年過七旬的祖母了。Nora說話也犀利精煉，幾次聊天下來發現她從不掩飾她對現代年輕人和孩子們家教缺失的不滿，她舉了一個例子，說有一次她的兒子帶孩子從美國到上海來探望她，席間幾個孩子在她的老別墅內奔跑打鬧，碰倒了東西也不扶起來，她說她不動聲色地把兒子叫過來，然后當著小孩子的面重重地打了兒子一個耳光，孩子們都嚇壞了，不知道為什么祖母要打爸爸，她對他們說：你們在祖母家不懂禮貌，這不是你們的錯，都是你們的爸爸管教你們的問題，所以我只能打他。據她說自此以后孩子們再也不敢在屋子里嬉戲打鬧了。

每一次提到她的母親，Nora總是自豪滿懷又感慨萬千，她說母親是當年上海灘有名的美人，又會做生意，經常上報紙。母親交會了她如何做一個獨立而自尊的女人。Nora的母親叫藍妮，云南昆明人，1912年生于澳門，7歲時隨父母到上海，由于家道中落，為了讓家里獲得一些資助，藍妮不得不聽從父母之命嫁給南京政府財政部次長李調生的兒子李定國，后來因為感情不和而離婚，再后來在一次舞會上，藍妮遇到了孫中山的兒子、時任國民政府立法院院長的孫科，兩人一見鐘情，開始同居，藍妮也順理成章地成為孫科的秘書，據說兩人還秘密地舉行了婚宴，不久，藍妮懷孕，生下了女兒孫穗芬。

長相漂亮又善于交際的藍妮結識了孫科之后開始全面建立她的關系網，并開始做房產及其它生意，獲利頗豐，這大大改變了她的生存狀態，卻也為日后與孫科的分手埋下伏筆。1942年，藍妮在上海復興路買下一塊土地，蓋了七棟彩色的別墅，取名為“玫瑰別墅”。1948年，在國民黨副總統的競選過程中，競爭對手把藍妮與孫科的私情公布于眾大肆炒作，最終導致孫科的落選，也導致二人徹底分道揚鑣。之后沒多久，藍妮開始帶著女兒輾轉香港、臺灣、美國，開始流離失所的生活。

雖然藍妮聲稱自己有孫科手書一封確認她和女兒的孫家血脈關系，但是似乎孫家一直都沒有承認她們和孫科的關系，據說孫科去世的時候她們也沒有被邀請去參加葬禮。關于孫中山的眾多紀念活動也從來沒有邀請她們母女出席。但是事實證明，在同孫科在重慶工作的時候，藍妮結識了鄧穎超，1980年代藍妮從美國回到上海，還是通過鄧穎超的幫助給上海市政府打了招呼才要回了當年自己親自設計建造的“玫瑰別墅”其中的一棟，可見藍妮跟孫科的關系受到共產黨的認同。Nora告訴我她手中還有其它六棟別墅的房契，可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可以拿回來了。

孫穗芬的出身注定了她傳奇的一生，高中畢業后她當上了一名空姐，后來嫁給美國飛行員開始相夫教子的生活。39歲的時候，孫穗芬做了一個驚人的決定，走進兒子的大學跟他一起讀書，并順利獲得了學位，之后又神奇地被美國政府錄用（據說是因為她可以說流利的國語、粵語及英語），成為美國駐上海領事館的商務參贊，開始了傳奇的女外交官生涯。

2011年1月1日，新年第一天，參觀完臺北花博會的孫穗芬在前往桃園機場的路上，座駕被對面失控的汽車撞毀，孫穗芬嚴重受傷，于1月29日去世，享年73歲。這塊她曾經屢次來找生父認親都被拒絕的土地最終以殘酷的方式永久地接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