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語】柔滑的父權
我們今天的很多父母,已經淡化了自己的權力欲望,因而才有了那些溫馨,有了我們現在所看到的那些被軟化的權力,那么溫柔的力量。
每年5月的第二個星期日、6月的第三個星期日,分別是世界上一些國家的母親節和父親節。本刊這期的專題是“父親·女兒—上輩子的情人”,之所以選取了這樣一個父女親情的角度,是想呈現一個家庭內部最堅韌部分與最柔軟部分之間的微妙關系,最大可能地呈現人倫親情的美妙動人。
我們的編輯做好專題后,我細讀了文章,有一種感動,但是我想到的,卻是魯迅先生九十多年前寫的一篇文章:《我們怎樣做父親》。
從第一個人誕生到世間以來,我們就產生了“父親”這樣一種身份,面臨著“做父親”這樣一種工作。這種身份、這種工作似乎是天經地義、無需過多追問的,但是五四時代的魯迅,卻提出了一個命題,此命題,就是要革老子的命。
革命,在前現代的中國是時常發生的,中國每一次王朝的周期性震蕩,都是革命。貧民揭竿、宮廷政變、臣弒君、子弒父的例子比比皆是,但發動反抗父權、進行倫理革命,只有到了五四時代才興起。掙脫父權的枷鎖、使人變成一個獨立的人,這不同于那種血腥的暴力革命,而是一種“靈魂深處鬧革命”,是為了獲得一種真正意義上可稱其為“自由”的靈魂。
在我們的文化傳統中,男權、夫權、父權一直是緊密結合的“三權”,此相互不獨立的“三權”又與政權牢牢地靠在一起。我們歷朝歷代的文化又為其添磚加瓦,以致于三權重壓如泰山。在父權這一塊,父親對子女形成一種永久占領的關系,有時是以教訓責罰的名義,有時是以愛的名義,反正,父親的虎威神圣不可侵犯。做子女的在長輩那里低眉順眼,臨到自己做長輩,也就繼往開來,擺出一副老虎的屁股摸不得的架勢。長此以往,受虐者與施虐者輪流坐莊,我們的家庭權力文化也就源遠流長。
但終究需要人來反思這種權力文化的合理性,進而自動終止施虐者的倫理慣性。我常常敬仰五四時代的思想巨人,不是由于他們干出過多少驚天動地的大事,而是由于他們敢于在自己身上開刀的勇氣,所謂的“抉心自食,欲知其味”。魯迅就是這樣,“各自解放了自己的孩子。自己背著因襲的重擔,肩住了黑暗的閘門,放他們到寬闊光明的地方去;此后幸福的度日,合理的做人。”
如魯迅所說的,對于子女,義務思想須加多,權力思想要核減,我們不過是一個過付的經手人罷了。
讓人欣慰的是,我們今天的很多父母,已經淡化了自己的權力欲望,因而才有了那些溫馨,有了我們現在所看到的那些被軟化的權力,那么溫柔的力量。
網絡編輯:瓦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