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色會】環保疑云

朋友要離開上海了，于是一起吃飯，快分手時，他拿出一包東西塞給我，一打開，立刻愣住─里面是一堆各種品牌的避孕套，還有幾個是裝在Agnès.b的小紙盒里，我說你這是什么意思，他說他最近迷上了危險的無套環保性愛，所以用不著這些東西了，讓我留著自己用，我說這套子怎么不環保了，他說用完了總不知道丟到哪里，沖進馬桶怕堵了下水管，扔到垃圾里又覺得有被垃圾工翻到的可能，于是干脆就不用了。最后，他又問了一個很專業的問題，你覺得這套子是不是跟塑料袋一樣，應該很難自然降解吧？我無語。

最近有個陶瓷藝術家的朋友也跟環保較上真了。她做了一輩子陶瓷作品，在景德鎮自己有個窯，因為陶瓷作品的成品率很低，多年來燒壞的東西都被砸碎堆在院子的角落里，像一座陶瓷碎片堆成的墳頭。她看著這些碎片，心情日益沉重，她對我說：你知道陶瓷是怎么燒成的么？是把優質土壤里的水分完全蒸干，把有機物全部殺死的過程，一旦燒成，陶瓷將變成永遠不能消解的物質存于世間，像土壤的鬼魂，跟你終生相伴。你看那些被發掘的古墓，保存最好的不是主人的尸體，也不是陪葬的服裝、書畫，而是陶罐、瓷器，它們即使碎了，也會堅強地存在著，它們從來都是沒有生命的，可你能想象一個沒有生命的東西肆無忌憚地一直這樣活著么？多可怕!聽說她最近在籌劃用陶瓷碎片做一個展覽：我要告訴大家陶瓷的燒制過程是一個多么無情的摧毀生命的過程。我一直都有收藏馬克杯的習慣，家里堆了很多從世界各地淘來的從來不用的陶瓷杯子，經她這么一說，我估計有一陣子不敢買新的了，多不環保??！

前一陣兒認識了一個英國家具制造商，他全世界飛來飛去收藏世界各地的瀕危珍稀硬木（也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紅木），越南、巴西、哥斯達黎加的好木料能買的他都買了，包括花梨木、黃檀木等，很多地方這些木頭都被當地政府列為限制或者禁止砍伐的物種，可是在巨大利益的驅動下，這位朋友總能通過各種手段與當地商販里應外合將非法砍伐的木頭一批又一批地運回英國。他告訴我這些木頭一天一個價，比黃金鉆石漲得還快，即使不做家具，倒手就能賺一筆，在倫敦郊區，他專門弄了一個恒溫的倉庫保存這些木料，因為這些木料至少要放置四到五年等到足夠干燥之后才能使用。這次為了上海的一個展覽，他帶了一堆漂亮的花梨木樣本，“這一塊，五百年；這一塊呢，至少有一千年了，你看，這紋路多漂亮，摸著就能感覺到它的能量。”他說，你們中國人對木頭有特殊的情感，可惜你們的紫檀和花梨木早就被砍光了。

我當時本能地想：按照你這樣的砍伐速度，其它國家的好樹種遲早也會被砍光的。

每天，我都被一些簡單的環保問題困擾，比如：那些生活垃圾究竟最終被送到了哪里？它們是否如我想象的那樣以某種方式重新滲入土地而最終以看似清潔的面目又重新回到我們的生活？環保究竟是一個非盈利的慈善口號還是一個全新的賺錢門路（有個廣東的朋友靠再回收的環保產業已經賺得滿盆滿缽而屢次上了富豪榜）？看著床邊那盒隨時被我抽用的那些漂白的餐巾紙，我總能想到自己在一個以造紙出名的小縣城看到的一條紅色的小河以及那讓人窒息的刺鼻氣味。

上周末跟朋友去了一個有機食品展，買了幾盒香味撲鼻的黃色小番茄，回到家立刻用清水洗干凈之后一口氣吃個精光，然后沒多久就開始肚子痛，再之后開始不停地往廁所跑，我開始嚴重懷疑自己體內的污染指數已經到了讓人舒適的可怕程度，以至于太干凈且無農藥的東西反而變成不合時宜的“污染物”讓身體無法消受。

這一切，誰又可以給我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