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眼】我緣何厭惡死刑
最近,死刑該不該廢除又成了公共輿論的討論熱點。在中國,廢除死刑還只是個“百年夢想”?,F在的重點只是如何限制死刑的適用,畢竟人死不能復生。
責任編輯:責任編輯 傅劍鋒 實習生 許 凱 沈茜蓉
最近,死刑該不該廢除又成了公共輿論的討論熱點。在中國,廢除死刑還只是個“百年夢想”?,F在的重點只是如何限制死刑的適用,畢竟人死不能復生。作為對限制死刑的“補償”,2011年的《刑法修正案(八)》已將有期徒刑增加到25年,并且對被判處死緩的累犯、故意殺人、強奸、搶劫、綁架、放火、爆炸、投放危險物質或者有組織的暴力犯罪人,規定了限制減刑的制度。當然,一旦廢除死刑,還應有“不得假釋的終身監禁”作為替代,并不如某些網友所想的,“死刑取消了,我可以隨意殺人了”。
其實,我也曾是死刑的支持者,法學教育并未改變我對死刑的信奉。真正徹底改變我的,不過是生活中的幾件小事:
十多年前,在圖書館,我偶然翻到方正出版社1998年版的《90年代中國懲治腐敗大案要案紀實》。書中兩幅照片令人過目難忘:一幅是“東北槍斃大貪污犯王守信”;一幅是“檢察官在刑場監斬”。前一幅照片很簡潔,但它所傳達的強烈的暴力,遠不是處決一個五十多歲女犯所必須的;后一幅照片給我造成的震撼,使我實在無法描述……
也是在圖書館,我讀到英國作家喬治·奧威爾在緬甸觀摩的一次絞刑:犯人的雙臂被捆縛,在通往絞刑架的路上,盡管獄吏們緊緊抓著他,有一次,他還是稍稍向一旁挪了一下,為的是避開路上一個小水坑??吹竭@里,奧威爾說道:直到此刻我才認識到,消滅一個健康的、有意識、有知覺的人意味著什么:在一個生命極為旺盛的時候將它扼殺,這是無以名狀的不義之舉。這個人還沒有死,他像我們一樣活著。他身體的每個器官都是健全的,卻在死刑這莊嚴的蠢行中備受煎熬。當他站在絞刑架的活動踏板上時,當他在空中下墜尚有剎那生命時,他的指甲仍在生長。他的眼睛看著高墻,他的大腦還在回憶、展望、思考——甚至思考如何避開水坑。他和我們是共同走著的一群人,看著、聽著、感覺著、理解著同一個世界;然而不出兩分鐘,隨著突兀的一聲脆響,我們中的一個就離去了——少了一個心靈,少了一個世界。
在一次講座中,政法大學曲新久教授曾經提到:如果你去過一次刑場,感覺會很不同。我曾經去過一次,印象非常深刻。那個罪犯穿著懶漢鞋,鞋掉了,我的一個同學就上去幫他把鞋提了起來。這時發生一件事我終身難忘:那個罪犯掙脫著轉過身來給他磕了一個頭?,F場頓時寂靜一片,沒有一點響聲。緊接著,就聽到押解人員說“快走快走”……
看過蘇珊·莎蘭登和西恩·潘主演的電影《死囚上路》,也叫《死囚168小時》,我徹底動搖了,開始意識到,堅持“人是不可殺的”,才是真正的對生命的敬畏。如果制度上保留死刑,就意味著人是可殺的,只要你有好的理由。而哪個殺人者在殺人時沒有“好的”理由呢!
在一次聚會中,鄰座小聲告訴我,同席那個帥氣的、沉默寡言的人,曾經在刑場執行過任務。一時間,我再也吃不下東西,開始想到:凡是有死刑的國家,必定有一批以殺人(殺的基本都是罪大惡極的人)為職業的人。與其他任何職業都不相同,沒有人會為這個職業而自豪。我認定,這個世界不該有這樣的職業,從此我決定,支持廢除死刑。
網絡編輯:上官蘭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