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劇場就像開早餐店臺灣兒童劇送戲下鄉

"臺灣“紙風車”兒童劇團要做的一件事:全靠民間募款,在臺灣319個偏僻鄉鎮上演經典戲碼,不要政府一分錢,也不用看戲的孩子掏一毛錢。"

責任編輯:袁蕾 實習生 黃周穎 李斯羽

臺灣“紙風車”兒童劇團要做的一件事:全靠民間募款,在臺灣319個偏僻鄉鎮上演經典戲碼,不要政府一分錢,也不用看戲的孩子掏一毛錢。

 

《紙風車幻想曲》 是誠心誠意做給孩子看的戲,沒有完整的故事,一大半時間甚至看不到演員的臉,孩子卻毫不費力地接受了舞臺上的一切。 (“紙風車”/供圖/圖)

從亮相討彩開始,演員就在有效縮短跟觀眾的距離。 (“紙風車”/供圖/圖)

 

一個三歲的小男孩在劇場里興奮地大叫,媽媽幾次捂他的嘴巴,小男孩快樂地抗議:“我就是要叫!”他的抗議迅速被更多的笑聲、拍手聲、跺腳聲淹沒。

這是“老靈魂”誠心誠意做給孩子看的戲。沒有完整的故事,一大半時間甚至看不到演員的臉,孩子卻毫不費力地接受了舞臺上的一切。演員太會跟觀眾互動,從亮相討彩開始,他們就在有效縮短自己跟觀眾的距離,幾個回合下來,臺下從幾歲到十幾歲的,都可以跟臺上的“巫婆”一起抑揚頓挫地念咒語。

2011年7月16、17日,臺灣“紙風車”劇團的《紙風車幻想曲》在國家大劇院一千余個座位的劇場上演,分別收獲100%和99%的票房。

《紙風車幻想曲》由六個片段組成,分別是《動作與聲音》、《小口袋》、《神奇黑光棒》、《歡樂中國節》、《起床號》、《八歲一個人去旅行》。三個片段一個半場,每個片段10到15分鐘:用彩帶舞蹈模擬的春節焰火;演員在彈力布的布袋里,用純粹的肢體動作描述一個家庭的誕生;貪睡的孩子如何賴床;人偶再現吳念真8歲獨自坐火車出門旅行的故事……

用彩帶模擬焰火的創意來自50歲的劇團藝術總監李永豐的青春記憶:因為服兵役和上學,他兩三年沒回家,有年春節,火車慢慢駛進家鄉,廟會正在做醮,巨大的焰火在田野上綻放,李永豐不斷掉眼淚。成為兒童劇編導之后,他把臺灣作曲家陳揚的代表作《歡樂中國節》和傳統彩帶舞并置在一個全黑的舞臺上,用彩帶模擬焰火的乍隱乍現。中國人特有的情感具象成變幻莫測的色彩、線條,其中的律動,3歲小孩也懂得叫好。

《八歲一個人去旅行》由吳念真配音,黑衣蒙面的演員操布偶表演。60歲的吳念真,當編劇得過多個金馬獎、當演員是楊德昌“御用”男一號,他的故事這樣開頭:我叫吳念真,就是老在電視(廣告)里賣涼茶、馬桶蓋、牙刷的那個,我的真名叫吳文欽,小時候大家都叫我阿欽……

8歲、獨自旅行、好奇、恐懼、黑暗的隧道、一時還分辨不清的善意;不小心丟了爸爸給的護身法寶清涼油,卻意外收獲了蚊香味的棒棒糖;一次旅行積攢下一個小秘密,以為爸爸會問起,他卻一直不提……故事平實、味道十足,庶可看成成長的寓言。沸騰的劇場慢慢靜下來,成年觀眾甚至流下眼淚。布偶傳神塑造1950年代臺灣市井小民的形象,他們挑著雞籠竹筐去趕早市賣。阿欽的清涼油救醒一位中暑的阿嫲(老奶奶),并被她無意中塞進內褲褲兜。

電話里的“詐騙犯”

來北京之前,《紙風車幻想曲》已經去過臺灣三十多個偏僻鄉鎮。所到之處都是五輛卡車開路,上面載滿發電機、燈光音響、道具……“紙風車”劇團堅持讓鄉下孩子看到跟臺北“國家戲劇院”一樣的舞臺。

不少鄉鎮有行政建制以來第一次見識這樣的場面。每天傍晚定時上門收垃圾的清潔車變成了宣傳車:有一個“紙風車”劇團要來“國中”禮堂表演,歡迎大家免費觀看……

2006年啟動的“紙風車319鄉村兒童藝術工程”起源于嘉義縣布袋鄉長大的李永豐對自己的不滿:做了25年兒童劇,一直只是在臺北演,甚至沒給家鄉的孩子演過。

長相像北野武,和北野武一樣愛講粗口的李永豐是鼓動別人的高手。他把一個人的不安變成一群人的不安。

吳念真、柯一正、圓神出版社董事長簡志忠、陳水扁的“御用文人”林錦昌——一群像李永豐一樣在鄉下長大的藝文界“老男人”慢慢達成共識:藍綠分裂,臺灣人因為政治的原因搞得自己很不快樂,而城鄉差距像政治、族群的差異一樣把人分裂開。

“紙風車”要做一件事:全靠民間募款,在臺灣319個偏僻鄉鎮上演經典戲碼,不要政府一分錢,也不用看戲的孩子掏一毛錢。按照臺灣的政策,表演團體“出國”演出或者“送戲下鄉”,“文建會”給補貼。但“紙風車”不拿這個錢,“我們用遠離政治的辦法表達一種政治姿態。”劇團團長任建誠說。

起初沒人相信這是真的。“紙風車”劇團的工作人員打電話聯絡各鄉鎮,往往被當成詐騙犯。

第一站,“紙風車”去了宜蘭員山,由生產保全設備的中興保全公司下屬文教基金會贊助;第二站去嘉義縣阿里山鄉,還是企業贊助。額外向贊助商募了幾分鐘長的焰火燃放。嘉義鄉戶籍人口3000人,當晚來看戲的有一千多。“319工程”慢慢被更多的人知道,小額捐款隨之增加。

按“紙風車”設計的捐款辦法,捐款人可以從319個鄉鎮中選擇捐款對象,也可以向“紙風車”劇團捐款,每筆超過萬元的捐款都能在“紙風車”基金會的網站上查到明細。哪個鄉鎮募到35萬元新臺幣,“紙風車”就到那里演出,而每一場演出的成本是新臺幣45萬。

“319”不是鎂光燈之下光鮮短暫的“戲劇季”,人們有時間把不可能的事情變成可能。高雄縣林園鄉林園“國小”的老師為了給學生募款,在郵局門口站了10個月。這件事讓另外一所小學的六年甲班學生知道,他們從小學低年級就開始募款,直到畢業之后才把款募齊。演出當晚,“紙風車”劇團特意在最靠近舞臺的地方用紅線圈出一塊觀演區,命名為“六年甲班VIP”。

云林縣的政府官員有點著急:轄區內始終募不齊演出款。文化專員找到“紙風車”基金會:能不能政府埋單包場?結果還是被拒絕。

“我們相信云林一定有些在外打拼的精英愿意為家鄉的孩子做事,或許他們還不知道這個活動。”“319”進行一年,李永豐和搭檔簡志忠接受臺灣“公視”采訪,反復在鏡頭前游說:“照顧自己的家鄉,這是你跟家鄉最好的聯系。”

成功不必在我

7月17日,看過“紙風車”劇團的演出,戲劇評論家林克歡、中央戲劇學院導演系前主任林蔭宇在搭地鐵回家的路上,一直討論。

林蔭宇認為,“紙風車”對兒童的接受心理學有個最基本的把握:孩子喜歡模仿,模仿幾次就能記住,記住后會很有成就感。所以串場的“巫婆”會一而再、再而三地用肢體語言和抑揚頓挫的聲調自我介紹。而內地兒童劇往往要講一個完整的故事,再簡單的故事也有起承轉合,其中哪一個環節孩子漏掉,就會走神,況且故事背后又往往藏著高臺教化,表達不好也會讓孩子反感。

最讓林克歡感嘆的是“紙風車”的演員:可以躲在布袋里演戲,可以蒙面演戲,可以在漆黑的舞臺上演戲。“我們的演員做不到,大家都想當明星。”

臺灣的綜藝明星“粉紅豬”鐘欣凌曾是“紙風車”的一員。當年她因體態豐滿自卑,李永豐告訴她:上了舞臺就沒有胖瘦美丑之分,只有角色。“我們沒有明星,所有人都是劇場工作者,“紙風車”的演員‘成功不必在我’。”“紙風車”劇團團長任建誠說。

任建誠給自己的定位很清晰:“我是‘立百代’(臺灣鉛筆品牌,取諧音,意思是立刻做各種各樣的替補),我可以做所有的事情,但我絕對不是藝術家。藝術家是李永豐,他是一個神經病,他是神,是藝術導向很強的人!”

任建誠和李永豐是三十多年的老搭檔。他們一起通過臺北藝術大學剛剛設立的“術科”考試,僥幸以較低的考分成為大學生。在那之前,李永豐已經連續參加六次“聯考”,在他不斷投考期間“國中”教材都變過三次。而任建誠考北藝大純粹是為了替父母省錢。

任建誠在早餐店里長大,父母一年只休息六天半——過年5天,端午節1天,中秋節半天。哥哥姐姐念的都是私立學校,每年交學費父母最頭疼,上公立的北藝大可以為父母省不少錢。

因為皮膚黑得特別,進入臺北藝大后,李永豐被金士杰招進蘭陵劇坊。蘭陵劇坊由留美心理學博士吳靜吉創辦,是當時臺灣實驗戲劇的孵化器之一。后來臺灣劇壇的干將——金士杰、李立群、李國修……幾乎都發家于蘭陵劇坊。

在蘭陵劇坊,李永豐見識了各種各樣的戲劇形式,黑光劇、啞劇、心理劇、貧困戲劇……大學三年級的時候,他建立起自己的劇團“魔奇兒童劇團”。他對兒童劇前景的判斷很簡單:孩子喜歡,家長也會喜歡。

李永豐把過度害羞、做課堂小品都會發抖的同學任建誠招進魔奇劇團。進入“魔奇”,任建誠發現了不害羞的方法。整個暑假李永豐都帶著他們鉆進彈力布縫成的布袋子排練。當肢體和表情都被遮蔽起來,演員必須調動更多的創作能力,尋找新的表演方法。那個暑假,后來的影星吳倩蓮也是布袋里大汗淋漓的一個。

因為有實驗戲劇的滋養,李永豐的兒童劇班底從一開始就不把講故事作為第一要義。“東方文化教育出來的人,在道德、語文、禮數上是很強的,但對感官的訓練卻很少,對聲音、色彩、形體的領悟能力相對薄弱。”任建誠回憶,盡管當時還只是半業余的學生劇團,“魔奇”卻有明確的使命:帶孩子走進藝術,用不一樣的方式聽音樂,用不一樣的方式聽故事,用不一樣的方式學美術,用不一樣的方式去感受肢體。

開店才有收入

1993年,職業兒童劇劇團“紙風車”正式成立。迄今為止,“紙風車”的最有文化野心和持續影響力的招牌劇目是“巫婆系列”和“十二生肖系列”。兩大系列的時間跨度都在十年以上,“巫婆系列”注重舞臺形式,“動作和聲音”、“色彩和情感”可以是其中某一幕表演的主題;“十二生肖系列”則嘗試在中外古今之間建立鏈接關系。

1996年,臺北“國樂團”主動找“紙風車”劇團合作,用民樂配合兒童劇演出。兩家以幼兒園的小朋友都知道的《貓捉老鼠》為題材創作了一部兒童劇。這部戲后來曾被臺灣媒體當做團隊營銷的經典案例?!敦堊嚼鲜蟆饭菰诩?,臺海關系緊張度升級,戲名就犯忌,票房萎靡。李永豐讓劇團成員給熟人、朋友、老觀眾打電話,鼓動他們來看戲。“不管這個世界發生什么,我們惟一能做的,還是堅持自己的崗位。”一周內,“紙風車”的團員打出去一萬多個電話,票房從三成沖到九成九。

1997年,法國文化中心邀請“紙風車”到法國演出。我們給法國孩子看什么?臺灣特色是什么?李永豐問自己。最后得出的結論是,中國以農立國,臺灣人就像牛一樣工作,當年又是農歷牛年,何不以牛做主題?于是,借用中國戲曲形式的孫悟空大戰牛魔,用黑光劇表演的宙斯與白牛,用花燈表演的黃飛虎騎五彩神牛被串聯成一出熱鬧的大戲。

鼠年無意演了鼠,牛年無意演了牛,干脆接著把十二生肖做齊?;⒛暄荨段渌纱蚧ⅰ?、兔年演《嫦娥奔月》、龍年演《哪吒大鬧龍宮》、狗年演《二郎神與哮天犬》,馬年演《唐吉可德冒險的故事——銀河天馬》、雞年演根據《羅密歐與朱麗葉》改編的《雞城故事》……

即便在2008年金融危機下,只有21名固定團員的“紙風車”仍然有1.24億新臺幣的進賬,不過總支出也達1.23億。

為了生存,“紙風車”什么都做:IBM50周年《武松打虎》演出;百勝餐飲集團中國事業部餐廳經理年會演出;在“新港國際兒童藝術節”上表演媽祖收妖;臺北“總統府”前的親子游園會……

“我們沒有潔癖。為了劇團生存,我扮過小丑、辦園游會、婚禮,除了沒有去扛棺材、念牽亡歌,我都做過。因為那個太難了。”接受臺灣媒體采訪時,李永豐說。

他的搭檔任建誠告訴南方周末記者:經營劇團就像開早餐店,“你有開店才有收入”。

網絡編輯:吳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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