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反常識經濟學(10)
高等教育機構的競爭是非常激烈的,它們的市場營銷與商業性賣家相比更加無所顧忌,因為它們的虛假宣傳不易受到法律的制裁。
各類排名的可信度與價值
毫無疑問,選擇目標大學、專業或者研究所是一件重要的事情,也是一件困難的事情,因為各個大學的名氣、課程、設施、師資、便利設施、所在地和學費存在較大差別。對學生來說,這些差別最后都可能轉化成就讀某所學校為自身增加價值的差別。某所學校是否具備優等設施和令人滿意的地理位置是很容易判斷的,但是就讀這所學校對于學生人力資本有何種提升卻難以分辨,而這是教育的主要成果。結果是,經濟學家認為教育(包括高等教育)是一種“信用”產品。信用產品從廣義上講,是指產品價值無法在購買之前通過檢驗或者其他可信的方式進行判別,消費者從而不得不無條件地相信生產者。
有人可能會認為,因為多數大學(為了簡化起見,我通常用“大學”來表示任何形式的高等教育機構)是非營利性的,人們相信它們的市場營銷是誠實無欺的,但是這個想法太天真了。高等教育機構的競爭是非常激烈的,它們的市場營銷與商業性賣家相比更加無所顧忌,因為它們的虛假宣傳不易受到法律的制裁(要證明某人的大學經歷“毫無用處”,比證明某人購買的照相機有問題困難得多),此外,大學的教師和管理者會輕易地屈從于道德優越性和智力優越性的假象。值得注意的是,靠名譽來使大學不再夸張地保證其“附加價值”是行不通的,因為即使終其一生,畢業生也難以分辨他們的技能有多少來自于大學所學。但是,人們仍然可以依賴市場調控。特別是主要依存于校友捐贈的大學比不依存于校友捐贈的大學更有可能不去作出夸張的保證,學生們畢業后才會認清那種保證的本質。
信用商品與不可靠的商家相配合(即法律因素和名譽因素無法阻止其進行欺騙性商業行為的商家)就催生了第三方評價的需要,如《消費者報告》所言。針對高等教育而言,高校指導顧問(還有職業學校,以及研究所的大學教授和指導顧問)向公眾提供傳統的評價,而1983年以來,《美國新聞與世界報道》每年出版的大學排名則起到了補充作用。
這些排名產生了一些有趣的經濟學問題:排名對信息成本產生的總體影響,尤其是關于高等教育;大學自身對排名的操縱;排名對教育的影響;為什么《美國新聞與世界報道》雖然受到來自著名大學(如斯坦福大學)的激烈抨擊,卻仍然屹立不倒。(但是,也存在一些競爭性的排名系統,尤其是針對商學院。)
信息量和我稱為的信息成本之間存在一個博弈。排名將信息成本問題處理得非常好,為其用戶提供了評價,排名使得用戶看一眼便對所有選項一目了然(在這里,選項是指可供選擇的學校)。但是,一個排名包含的信息量通常很小,因為該排名無法揭示出各個級別的價值差距有多大。學生們不再崇尚精英大學的原因是,由于大學申請者眾多,精英式的入學標準造成了學生素質大同小異。第一名和第二名之間的綜合素質差距,或者前10名和倒數10名之間的差距可能非常大,但是第100名和第200名學生之間的差距可能很小,這至少和排名順序大不相同造成的表象有關。
大學排名的信息量和《美國新聞與世界報道》的排名信息量一樣,相對較小,因為這些是混合排名。也就是說,按不同的屬性排名,然后,綜合各屬性排名(通常要經過權衡)之后形成一個最終的排名。一般情況下,該權衡(即使每個次級排名受到的重視程度相同)是隨心所欲的,這使得最終排名也是隨心所欲的?!睹绹侣勁c世界報道》列出了15種獨立的大學品質影響因素,從而形成大學的綜合排名。
再者,以某種屬性為標準的排名是可以被學校操縱的。一個常見的屬性就是錄取比例。該比例的兩個要素都是可以被操縱的——申請者的數量可以被操控,即通過在錄取條件中加入隨機因素,所以那些無法達到常規錄取標準的學生仍然可以有機會被錄取,這會鼓勵那些學生申請該大學;還有錄取的人數也可以被操控,即拒絕可以被排名靠前的學校錄?。ú⒃敢馊ィ┑膬灥瓤忌?。
大學排名對教育界的影響尚不明確,但是我認為該影響是負面的。就排名通常的信息局限性以及(尤其是)綜合排名而言,最主要的信息僅僅是大學的級別,但是這對學生(和他們的父母)來說是很重要的,而且事實的確如此??紤]到評價大學的高成本,雇主甚至還有職業學校和研究所的招生委員會很可能非??粗貙W校的排名,而這將促使申請者去申請他們有機會被錄取的(如果他們負擔得起)排名最高的學校。這將提高學校的排名,因為所錄取學生的學業能力傾向測驗成績(SAT)和其他測驗成績在一個大學排名中是十分重要的因素。這反過來又會吸引更加優秀的申請者,之后將導致該學校的排名大幅度上升。結果是學校會吸引一個素質與該學校課程質量不相稱的學生,得到一個與其課程質量不相稱的排名。最終,如果排名僅僅是基于大學教學質量的情況,那么大學的附加價值會小很多,因此,學生付出的學費得到的回報比他們把學費用在其他地方得到的回報少。然而,這個結論必須在下面這個重要的問題上得到證實:優等學生聚集在眾多排名較高的學校里,而不論這些學校的教學質量如何,這些學校通過使其學生接觸其他聰明學生,讓學生們處于頗具價值的未來領導者社會關系網中,這樣有助于形成學生的人力資本。這樣做既對社會意義重大,又對學生有好處。
最后一個問題是,考慮到《美國新聞與世界報道》的大學排名并不完美,為什么刊登大學排名使得該雜志的銷量大增?而且,至少在大學排名和法學院排名(后者的影響力相當大)上,該雜志沒有強勁的競爭對手。我猜是因為其他商業性大學排名系統的市場太小,因為一個新排名系統的出版商無法使人們相信該新系統比以前的要好;而且它也無法做到,因為一個排名系統的質量比大學的教育質量更難以評價。因此,大學申請者和他們的父母就不太愿意理會第二個系統。
波斯納
作者:[美] 加里·貝克爾 理查德·波斯納 譯者:李鳳 出版:中信出版社
評論
在過去20年中,教學課程、醫藥、醫生、汽車還有其他商品和服務的排名已經變得越來越普遍。由于學生、病人和其他消費者難以獲取所接受的各種服務的足量信息,比如其他學生和老師的素質、班級規模、畢業生的收入或者醫院的病患死亡率,所以各種各樣的排名就形成了一個健全的市場。我認為以總體來說,盡管要獲得可信的排名并不容易,不過排名卻能夠傳遞出關于質量的有用信息。
或許排名最嚴重的問題在于大學“說了算”。因此正如波斯納所說,如果在排名中考慮了錄取比例,學校就會接收素質較差的報名者。如果醫院按照病患死亡率進行不完全排名,那么醫院就會傾向于拒絕接受重癥患者。然而,學校和其他組織不僅通過修改評價標準來操縱其排名,而且通過提升其自身品質來影響排名。這樣看來,一些在便利設施和為學生提供的其他服務方面排名靠后的商學院和大學就通過改進硬件設施、減小班級規模、完善網絡建設來影響排名。
總的說來,判斷評價方式對消費者具有正面價值,還是負面價值的關鍵就在于,優質的信息是否超過了誤導性信息,這在某種程度上歸因于“博弈”。
消費者面臨的困難不僅僅在于大學、商學院和醫院提供的是信用產品,還因為在這些領域中重復交易很少甚至沒有,因為學生不可能去同一所學校就讀兩次,很少有病人在同一家醫院反復住院。即使如此,大學申請者(和/或他們的父母),或者選擇醫院的病人會很容易地發覺這些機構有操縱的動機。這減少了他們從排名中獲得的可信的信息量,但這通常并沒有使得那些信息變得一文不值。
任何認為排名使得消費者獲得的信息變得更加糟糕的結論,既沒有充分考慮到在沒有排名的情況下,要合理選擇教學課程和醫療幫助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又沒有充分考慮到,在學校排名和醫療保健排名中,要找到不同的標準是一件頗具挑戰的事情。更準確的結論應該是,人們對排名具有濃厚的興趣,還有提供學校、醫院、醫生以及其他商品和服務排名的雜志、報紙和非營利性機構的迅猛增長,都強有力地表明,消費者相信他們從排名中獲得了有用的信息。他們獲得信息量的多少,因他們獲取信息的途徑不同而不同。
那些提供排名的營利性機構和非營利性機構,通過強調不同的標準展開競爭。例如,一些提供MBA課程排名的報紙和雜志強調不同的評價標準,比如招生人數、畢業生收入、與入學前相比畢業生收入的增加、所提供的便利設施、教職工的研究能力、對全球性問題的關注度等。排序者通過采取不同標準和重點進行競爭,這表明各個學校的申請者中非常多的人意識到了排名是怎樣產生的。
可以確定的是,人們有辦法改進排名產生的方式,以使其不易被參與排名的學校所操縱。馬克·麥克萊倫和道格拉斯·斯泰格在2000年發表于《健康經濟學和政策論壇》的文章,題為“醫療保健供應商的品質比較”,還有他們的其他文章都談到了這個問題。比如,麥克萊倫和斯泰格于2000年發表在《醫療行業的變遷》(戴維·卡特勒任編輯)上的文章,題為“營利性醫院和非營利性醫院的醫療質量比較”。例如,通過與入學前相比,畢業生收入的增加(而不是通過畢業生收入)可以比較各種MBA課程的教學質量。以收入的增加作為評價標準,將有助于控制一個課程的學員素質(《金融時報》上的MBA課程排名就是以這種附加價值作為評價的基礎)。為了更好地評判學生們實際上從MBA課程或者大學中獲得了哪些收益,我們不應該僅僅采訪現在的學生,還應該采訪采訪3年前、5年前,甚至10年前畢業的學生。工作或者進修幾年之后,學生們就會考慮到長遠利益,而試圖通過表面性的便利設施來影響學生的評價就不再起作用了。
消費者對于排名的興趣是顯而易見的,這表明他們認為學校及其課程、醫療保險和汽車的排名是有價值的。這些排名可以改進,事實上也正在改進,而排名通過了市場的考驗則表明消費者相信這些排名是有用的,并且他們愿意為之付錢。
貝克爾
網絡編輯:王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