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柔相濟】中國城中國人

可是，無論你怎么說，中國城，這個以中國命名的地方，這個中國人群聚的地方，的確成了美國所有城市中，“比較”骯臟的地方。

在紐約開始不打算去中國城，就是像許多中國人一樣，出去了，在美國了，總是想更多地進入外國人的群體，跟他們說說話，觀察觀察，以期望盡快潛入美國社會， 了解美國。我說過了，我住在第55街，去哪兒都方便。中央公園，百老匯，卡內基音樂廳，林肯中心，朱麗亞音樂學院和福特漢姆大學法學院，華爾街，大都會博 物館，紐約SOHO，MOMA，第五、第七大道……終于，我想去中國城了。我是從華爾街走到中國城的，在一個臉上表情友好的白人女孩子充滿朝氣和友善的指 引下，我走了一條近路。中國城就要到了，葉落歸根的我有期待，有激動。中國城到了，我的心突然就涼了：竟然那么臟呀，完全沒有想到。還是紐約嗎？真的與別 人只是一街之隔嗎？為什么處處是垃圾，污水？為什么小店鋪都把那些劣質的商品放在門口，掛在門外，放在街上？美國沒有城管嗎？然后，我又來到了法拉盛，那 更是一個混亂的地方，香港，臺灣，北京，上海，廣東，東北雜色人等群聚在這兒，如同國內的一個縣城，如同河北的一個地州，街上垃圾，紙片，污水桶，小廣 告，還有我們的黃皮膚，滿街飄香，卻讓紐約的天空都變成了灰色。我知道了，被污染的不僅是中國的天空，河流，也有紐約的街道。法拉盛是紐約嗎？當然是紐 約。

在舊金山，我發現中國人其實很挑，他們不愿意跟印度人、黑人、墨西哥人、越南人住在一起，香港人不愿意跟大陸人在一起，臺灣人不愿意與香港人在一起，大陸 人不愿意與臺灣人在一起，北京人不愿意與上海人在一起，可是，我發現只要他們不是與白人住在一起，只要是他們在一起，就會產生一個新的唐人街，舊金山的唐 人街，竟然一樣地臟，亂。過去，總是以為是專制造成的民眾素質低下，因為專制產生了不公平，沒有憲政讓民眾心理失衡，所以，他們渴望違紀違規，是對權力不 公的報復，現在卻發現自己的判斷非常錯誤，紐約，費城，華盛頓，波士頓，拉斯維加斯，舊金山可是完全沒有專制制度，他們都是美國的城市，享受著美國的憲政 和法制帶來的所有長處和短處，但是，只與別人有一街之隔，那些美國白人的居住地，真的就是那么干凈，而CHINA TOWN就是亂、臟，對待我這個外人的態度就是冷漠、惡劣，他們真的厭惡我跟他們說任何話：比如地鐵在哪里。我發現在美國中國人彼此相遇，如果不是熟人的 話，總是彼此有些厭惡，那是因為他們都發現了對方的與生俱來的民族弱點嗎？

有不少臺灣的同行寫了唐人街的歷史，人物，變革，掌故，他們是作了采訪的，我沒有那興趣，我只是非常專注地去看街道，行人，地上的垃圾，地下的污水，那些 阻擋你視線和道路的小商品，還有中國人呆滯、怨憤的臉。不幸的是我在任何一個美國的中國城都首先能看到垃圾、污水以及那些缺少友好、朝氣的臉。我們的民族 真是愿意把苦難寫在臉上，無論是在中國，還是在美國。中國人總是那么怨憤，他們把不滿從中國帶到了美國。我曾經與不少在美國的華人談起了這個話題，他們解 釋說中國人其實是最優秀的種族，他們勤奮，聰明，善良，吃苦耐勞，而且，膽小怕事從不惹事。

可是，無論你怎么說，中國城，這個以中國命名的地方，這個中國人群聚的地方，的確成了美國所有城市中，“比較”骯臟的地方。美國三個月，我總是獨自一人四 處游蕩，有時開車，有時坐火車，有時坐飛機，開始想著永遠呆在美國，漸漸變得思鄉，而且再一次證實了自己其實是一個骯臟的人，因為，我的規律是：在美國新 去一個地方，總是喜歡住在白人區，可是，幾天后，我總是喜歡呆在中國城，吃飯在那兒，聊天在那兒，閑逛也在那兒，而且白人再干凈，也不想跟他們呆在一起 了。記得離開拉斯維加斯的那個下午，離飛機起飛還有幾個小時，我還是來到了中國城，我發現自己沒有辦法不去那兒，找了一家中國臺灣面館，坐在里邊上網，打 電話，吃了一碗臺灣面后，才離開唐人街，去美國人的飛機場。出門時還照了照鏡子，才發現自己的臉也跟同胞們一樣毫無表情，而且充滿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