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色會】新版上山下鄉

最近身邊的朋友們紛紛上山下鄉，回來的背囊里不是裹著一把古琴，就是藏著一把好壺。一問價格，都是六位數的血本價。據說還是找了關系打了折。如今，這幫見首不見尾的哥們姐們似乎第一次理解了父母當年離家背井的慘痛經歷——那哪里是受罪啊，簡直就是值得驕傲的精神修行嘛。說話間只見他們紛紛脫下LV、 Gucci、Amarni，換上粗布馬褂，前赴后繼地離開空調離開星巴克離開麥當勞，直奔高山鄉村。數日后歸來，說起話來仿佛都淡定了很多，一副得道受洗 的神情，言語間還不停地慫恿暗示我應該抽時間聽聽禪課啊，買點好東西藏起來啊，搞得人像在聽傳銷講座而不知所措。其實仔細想想，自己周圍的高人也不少啊， 雖然也算云游四方，可平時都是大隱于市，笑納天下。沒見他們整天往山里跑啊。

我對雅士的第一印象來自蘇州的國畫家葉放先生，多年前第一次去他位于蘇州十全街上的南十皮計的時候就被眼前這個藏于高墻后的小園林驚到了。由五個好友一起 買下的聯排別墅的后花園被葉放用兩年的時間改造成一座曲徑通幽、亭臺掩映的現代中式園林，雖然面積只有五百多平方，可是傳統園林所需的所有重要元素一個都 不少。什么梅蘭竹菊，什么荷花棗樹美人靠，聽的人如醉如仙。之后經常到葉放的園子里喝茶聊天，討教傳統文化的美學知識。他畫室里的那些枯枝、茶具、古琴、 頑石、老扇骨、《良友》雜志等等，都讓人把玩不盡。

因為造園子出了名，每日府上都會來一些世界級的政要及藝術人士，興致高的時候葉放還會準備一桌雅集美食來招待來客，大家一邊吃著花宴，一邊聽著現場演唱的 昆曲，神仙的日子也不過如此。如今，跑上門來請葉放設計園子的海內外人士已經排起了隊，正在意大利威尼斯興建的“達園”就是其中一個。

前一陣碰到老朋友黃修志，他剛剛云游一圈回來，那一頭光亮的黑發及潤澤的臉龐實在讓人不敢相信他已經是七十多歲的外公級人物。我曾經去拜訪過他位于水鄉同 里的“醉楓園”，他收藏的幾十棟老宅被重新樹立在臨河的一塊風水寶地上。平時不對外開放，只有朋友得以入內窺探虛實。里面像一個中國民居博物館，安徽的、 山西的、江南的老宅一應俱全。其實這里只是冰山一角。二十幾年來他一共收藏了一百四十多棟老房子，其中不乏杜月笙、徐志摩家族的老宅。最初黃先生只是看到 老宅一個個被拆掉覺得太可惜才開始收藏。其實老房子的收藏過程很復雜，不僅要給每個部件編號，還要找一個恒溫的地方儲存，復原的時候還要請古建專家來幫 忙，花費巨大自然不必說。不過老爺子似乎玩得很開心, 這幾年老房子越來越難收了，他說，這是好事，只要大家意識到老宅的珍貴，我就達到目的了。最近，黃修志跟遠在美國的姐姐一起成立了一個保護粵文化的基金 會。兩個老頑童帶著一個攝制組奔波在廣東的鄉下，采訪制作海外華人尋根的故事，當地老百姓都很感動。按照他的計劃，這些片子將來會在全球的華人電視臺免費 播放。

最后來說說我的一個哥們吧。以前他的那棟位于市中心的老洋房因為裝修現代而古樸，經常有時尚雜志社搶著來拍照采訪。自從他被一幫臺灣老頭忽悠迷上了茶道之 后，家里就變了另外一副模樣?？蛷d里到處堆的都是各地淘來的茶碗茶罐，還有不少沒有開封的，裹著厚厚泥土的東西。讓人好像進入了一個千年古墓。每每有朋友來，他都會調暗室內燈光，放起古箏音樂，點燃迷香。然后給你沖泡1940年代出品的臺灣老茶。坐在他那昂貴的意大利NATUZZI沙發上，我除了覺得頭暈以外，還擔心放了七十幾年的茶葉的衛生安全問題。

看來，這新的上山下鄉運動，我是指望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