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家】高星:與壺同眠
“一位俄國女詩人說我知道維納斯是手的產物,我是手藝人——我懂手藝。詩人從職業和手藝轉向科學。從已知世界轉向尚待認知的世界??詩歌中加入手工的味道才有了親和力。 ”高星,1962年出生于北京,自幼喜歡畫畫,后從事詩歌創作。兼攝影、旅行、收藏。
高星 1962年出生于北京,自幼喜歡畫畫,后從事詩歌創作。兼攝影、旅行、收藏。有《向著西北走》、《想向著東南飛
》、《高星詩選
》、《中國鄉土手工藝
》、《人往高處走
》、《百年百壺
》、《老保單
》等二十余部著作出版。
“一位俄國女詩人說我知道維納斯是手的產物,我是手藝人——我懂手藝。詩人從職業和手藝轉向科學。從已知世界轉向尚待認知的世界??詩歌中加入手工的味道才有了親和力。 ”
高星是學畫的,藝術的觸覺相當敏銳,加上這幾年高朋滿座,談詩論藝,又日夜飽讀中外書籍,便對生命和藝術有了諸多感慨。他也是位攝影師,在游歷帕米爾高原時,曾在四千米的冰大坂上脫光衣服,在雪地上打滾,用鏡頭真實地記錄當地塔吉克民族的民俗文化。他就是這樣帶著裸露的心靈去體驗各地獨特的生活方式。
(孫立輝/圖)
盡管他與北京的詩人圈過從甚密,但他是眾多詩人中頗為獨特的一個。他對生活有著莊重承諾,并努力實現完美,同時又對藝術保持隱秘沖動。他自如地平衡著兩側的世界,互不傷害,斂起了暗中的鋒芒。比如你是一位曠世的哲學家,你還能去街邊的眼鏡鋪子里磨鏡片,賺取家用;再假如你是一個天才詩人,你還能跑去陌生人的家里,耐心宣傳政策法規。他就是這樣對日常生活孜孜以求,盡可能地保衛了頭腦中的那片濕地,在那里,群鳥翔集,羽翅崢嶸,藝術時時保養著它濕潤的蛙皮。
不信,你就踏進高星的家,你會發現自己幾乎沒有立錐之地,滿屋滿墻滿地的收藏品。這位愛壺成癡的人,是不折不扣地與壺同眠。有好友見此狀送了一幅字,上書“百壺齋”。高星就是這百壺齋主人。你要是勸他置一處院子或者宅子哪怕一個公寓存放這些寶貝,給自己騰窩,他就反問你:“那我還得跟過去看著吧?”
高星管目前的潘家園(北京古玩市場)叫做“旅游景點”,跟他自己20世紀90年代去淘寶的時候相比起來,目前的潘家園的確不過就是一個旅游景點。“我第一次逛潘家園時,那時的院子只有幾排房子,東側全是坑坑洼洼的荒地,人們在那里擺攤,出售古玩,大多是北京老人,也有保定、天津趕來的。”潘家園是中國較早的一批藏家的黃埔軍校,高星也是從這里畢業的。一位出售一對民國青花大花瓶的老人,讓高星開始了自己的藏壺生涯。
一般人一聽說藏家二字,肯定琢磨的就是升了多少,加之賺了多少錢,一下子成了暴發戶沒有……可是你要從這個角度來琢磨高星,那你錯了。高星說,“我喜歡收藏清末民國時期粉彩淺絳彩茶壺,主要是因為‘畫片’。早年我畫過國畫,這個年代的粉彩瓷茶壺上有許多文人味很濃的畫片。再者這類茶壺價格相對低廉,不易造假,也較容易看出新舊。”沖著畫片藏壺,與沖著升值藏壺那就是完全不同的路數了。你就是勸他讓藏品流轉起來,收幾件精品,以藏養藏,他也不愿意。“那些清中期的官窯粉彩茶壺,可能一把壺就可以抵上我所有藏品還有余。但我實在不喜歡那種豪華堆砌、繁瑣臃腫匠氣十足的畫面。而紫砂又缺少畫面。”因此,到高星家里看壺、觀壺,你看的是壺上的花鳥、山水、人物。什么伯牙撫琴、劉備請云仗義、什么老翁垂釣童子獻茶、陶淵明愛菊、牧童晚歸、杏壇教子之類的。
高星說收藏,這一路走來,他最遺憾的有兩件事。有次回老家衡水的古玩市場收東西,因懶覺睡過頭,晚到市場,一對特別中意的茶壺已經有了主。還有一次是,一藏家想把自己頗有規模的藏品全部轉讓,高星一時含糊沒有接,抱憾許久。
高星的藏品里面最引人注目的是文革時期的茶壺,可能是因為當“人民公社”、“東方紅”還有“最高指示”這樣的字眼印在一把茶壺上的時候,對于一個未經歷過那個時代的人來講,是一種強烈的時代距離感、獵奇感。但是對于高星,這些文革壺的意義就完全不同了,“在我少年生長時期,周圍的一切都被這種符號所覆蓋,而我的自身認識又特別簡單和空白,所以這些無時不在、無處不在的符號便先入為主地深深地植入了我們的記憶之中,甚至只是一種概念化的、抽象的符號。”看到文革壺你會真的很贊同高星的說法:“文革”壺正是把這種題寫的習俗發揚到了極至,變成了口號,似乎壺中倒出的不是濃烈的茶水,而是驚天動地的喊聲。
高星藏壺沒有以藏養藏,他是所謂的只進不出的類型。雖然只進不出,高星藏壺不白藏。他高妙的地方在于,將收藏的幾百、上千把壺的畫片從研究文人畫的角度整理研究得透透徹徹,然后,出版了《百壺百年》、《壺言亂語》等幾本說壺道壺的書。書里把彩瓷活化和落款配詩等等的門道研究了個透。這要不是每天面對的就是這些壺,估計功夫做不到這個地步。因此高星那無立錐之地的百壺齋,頗為讓人平添敬意。
至于作為詩人身份的高星,在《壺言亂語》里面,他把現代詩和古代壺結合了起來,套用最時髦的詞匯是產生了一種蠻奇怪的“混搭”效果。書眉上印的是一把蘭紋執把茶壺,年代注明為民國,下面配一首這樣的詩:
《看不見的》
在冰上行走的人
從不關心冰下的隱藏的世界
偶爾有一種恐懼
也是因為暴露了什么
蒙面的河水變得簡單
光滑的玻璃也可以遮蔽
透明的魚缸里水草晃動
豐富的日子眼花繚亂
干凈的肉身到底有什么關系
厚葬的漢墓臨近多遠的歷史
高星 1962年出生于北京,自幼喜歡畫畫,后從事詩歌創作。兼攝影、旅行、收藏。有《向著西北走《、《想向著東南飛《、《高星詩選《、《中國鄉土手工藝《、《人往高處走《、《百年百壺《、《老保單《等二十余部著作出版。 (孫立輝/圖)
由茶壺到現代詩的過渡似乎顯得有些突兀,可能這就是當代的文化人們跨界游戲中的一部分吧。高星垮得更遠的一步是給中國傳統手工藝留影的攝影師。他親自走遍中國的山鄉進行拍攝和文字整理出版了《中國鄉土手工藝》這本書。著名劇作家鄒靜之先生在他的《手工手工》一書中寫到:“與手工有關的事物在逐漸消失……高星這些年走遍南北搜集了這么多有關手工的資料……像《天工開物》、《魯班經匠家鏡》一樣可以傳世,加上這部書的文學性,表現了一種對生活品格的追求和心境。”從花饃制作到黃酒,再到火腿、棉織布和蠟染、皮活、木器無不囊括其中??赡苷f到這里,離題已遠。不知道我們的話題能否拉回來。讓高星自己解釋:一位俄國女詩人說我知道維納斯是手的產物,我是手藝人—我懂手藝。詩人從職業和手藝轉向科學。從已知世界轉向尚待認知的世界……詩歌中加入手工的味道才有了親和力。
聽高星自己解釋了以后你大概就會明白,然后心里的疑竇才得以釋然,也為高星的足跡畫了一個圓。從與壺同眠的百壺齋主人,到現代派詩人再到一個為手工藝留影的攝影師,或者加之其他的林林總總的各種身份,其實高星無非是在努力地為一個正在流失的文化,還有自己,做一個剪影。
網絡編輯:瓦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