釘子戶之祖
1964年“四清”運動中,寇學書成了遠近知名的“走資本主義道路的典型”。但是誰也沒想到,這個倔強的老農居然心如鐵石,不為所動,死也不肯把貼身藏在心口的“土地證”交出來。
責任編輯:朱又可 實習生 彭軍淋
三十多年前,我曾在看守所的鐵窗下認識一個人,可稱是“釘子戶之祖”。
1975年1月,我因“現行反革命罪”被捕。先是關押在河南省長葛縣看守所,后又被轉押到許昌縣看守所。直到1979年初才被釋放、平反。
關進許昌縣看守所的第一天,有一個犯人就吸引了我的注意:
“放風”(在看守所里,所謂“放風”,是每天兩次準許各監號的犯人依次上廁所)時,從隔壁的監號里走出一個矮小的老頭。禿頭,面色青灰,胡須蓬亂,看得出已經很久沒見過陽光了。他佝僂著身軀,身上的衣服破爛不堪,褲子上破了個大洞,露出半個屁股和皮包骨的大腿。腳上拖著一雙前露腳趾后露腳跟的破鞋。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赤裸的雙臂像軟面條一樣垂在前面,一走兩甩,悠來蕩去,顯然沒有任何控制能力和活動能力。
(何籽/圖)
同號的犯人告訴我,這是看守所里“資格”最老的未決犯,從1966年就關進來,到我進來時已關了九年,但一直沒有判決。他的胳膊被繩子捆斷了神經,癱瘓多年了。
“罪名是什么?”我問道。
回答讓我大吃一驚:“他扇了毛主席三個耳光!”
這個不平常的罪名使我對他有了濃厚的興趣。后來,從曾經與他共同關過一個監號的老犯人那里,我陸續得知了他的大概情況(很奇怪,在隔離、管束那樣嚴格的監號里,有些人的消息竟然那樣靈通,一些老犯人對每個犯人——包括新進來的情況都了如指掌):
他叫寇學書,是許昌縣寇店鄉(當時叫寇店公社)寇店村的農民,家庭出身貧農。土改前,他家沒有一寸土地,土改中分得三畝半土地。這時的寇學書成了共產黨的鐵桿擁護者,由政府頒發的、蓋著紅紅大印的“土地證”,成了他的無價之寶。依照當時的法律,他不僅擁有了三畝半土地的使用權,還擁有了這片土地永久的所有權,他的子孫還有了對這土地的繼承權,這對世世代代視土地如命根子的農民來說,具有何等的意義??!
寇學書愛這“土地證”愛到癡迷的程度:放在家里吧,怕萬一失火燒了;藏到一個隱秘的地方吧,還怕萬一被人偷走了。于是,從領取了“土地證”的那天起,他就把它揣在懷里,放在最貼心的地方,下地干活時都不離開,連晚上睡覺也要不時地摸摸。這在村中成了盡人皆知的笑料。
寇學書和土地的“蜜月”很快就隨著一場政治風暴的來臨而結束了。
1953年,農業合作化運動開始了,上級號召個體農民要組織起來,成立“互助組”,讓幾家農民把自家的土地拿出來,共同耕種。當然,當時還說這是“自愿的”??軐W書表態了:“自愿?我自愿不參加互助組!”
緊接著,“互助組”成了“初級社”,“初級社”又變成了“高級社”。到1955年,毛澤東所歡呼的“農村社會主義高潮”來到了,雖然“自愿參加”的規定并沒有廢除,但在政治運動的強大壓力下,誰敢對抗這“歷史潮流”?于是,億萬農民不管心里愿意還是不愿意,絕大多數都不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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