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2 尼克松破冰

“在中國,尼克松的名字就像一塊敲門磚?!薄澳峥怂稍L華無疑是最重要的總統訪問,除了總統前往火星,恐怕永遠不會再有那樣重大的訪問了?!睈鄣氯A?尼克松說。

“尼克松訪華無疑是最重要的總統訪問,除了總統前往火星,恐怕永遠不會再有那樣重大的訪問了”

“在中國,尼克松的名字就像一塊敲門磚。”美國企業家愛德華•尼克松(Edward Nixon)說。他曾經去廣東參加過一次美國制造企業在中國的聯合會,會上,他發現一些企業盜用“尼克松”的名字命名,他們說,“尼克松”在中國家喻戶曉,這樣命名容易引起中國人的好感。

1972年2月23日,北京,尼克松總統幫周恩來總理脫下外套

愛德華•尼克松今年82歲,身形瘦削,背部有些微駝。他是美國前總統理查德•尼克松惟一在世的弟弟、尼克松國際集團的總裁。迄今為止,他已經來中國36次了。

40年前,他哥哥尼克松總統首次訪華,之前中美兩國已經中斷往來20多年。白宮發言人稱這次行程為“登月之旅”,他們的總統像是要去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那時,封閉的中國在美國人的印象中就是關于中國人和共產主義制度非人性化的夸大性宣傳。

訪華的7天行程被稱為“改變世界的一周”。愛德華•尼克松的生活也被改變了,多年來,尼克松國際集團與中國企業在新能源領域展開了廣泛、深入的合作。2012年2月,應“尼克松訪華40周年紀念日”活動之邀,愛德華•尼克松一行數十人來到中國。在擔任尼克松先生訪華特使的美國鵬博控股集團公司董事長龔其恩先生的協調安排下,在40年前尼克松總統上海之行下榻的錦江賓館,愛德華•尼克松和美國前白宮機要秘書詹姆士•休姆斯(James Humes)接受了本刊專訪。

“尼克松訪華無疑是最重要的總統訪問,除了總統前往火星,恐怕永遠不會再有那樣重大的訪問了。”愛德華•尼克松說。

“我將要去中國”

愛德華•尼克松比哥哥尼克松總統小17歲,兩人的志趣并不同。弟弟是地質學家,哥哥則是政治家,哥哥既沒有在石油鉆井平臺上工作過,也從未走進錫礦山去勘探。但兩人喜歡互相學習。

尼克松總統訪華前,弟弟尼克松希望陪同前往,去看看那個“神秘的中國”,但哥哥總說,“再等等。”弟弟的隨訪愿望終未成行。

“早在尼克松擔任美國副總統期間,他就曾表達過到中國去的愿望。”休姆斯說。休姆斯曾擔任美國總統艾森豪威爾、尼克松、福特和里根的演講稿撰寫者,出版過兩部與尼克松有關的著作,《尼克松的領導能力和談判十誡》、《只有尼克松》。

1959年,時任美國副總統的尼克松在為次年競選美國總統做最后的沖刺。有一天,他在家中舉行了一個假日派對。休姆斯的妻子戴安娜•斯圖爾特當時是尼克松的秘書,兩人受邀參加了派對。在派對上,休姆斯看到尼克松在吃中國的食物——餃子。尼克松對他說:“年輕人,我將要去中國。”21歲的休姆斯不解地問,“你是說要去臺灣嗎?”尼克松直直地看著他說:“我說得很清楚,是中國!”這距離他與基辛格搭檔還有10年時間。

“通常,政治家的決策都是考慮到下一個任期,尼克松正是親身實踐他的決策。當他俯瞰整個世界的時候,他意識到,這個時刻可能更適合他與中國進行談判。他不想等待一個更為強大的中國,那時候的中國在談判中將獲取一個更有利的位置。”休姆斯說。但這一次“去中國”的愿望隨著尼克松競選落敗、肯尼迪上任、越南戰爭爆發而沒了下文。

此前,在1954年的日內瓦會議上,當周恩來總理向美國國務卿杜勒斯伸出手準備握手時,杜勒斯轉身而去。當時美國政府有明確規定,不準代表團中的任何成員與共產黨人握手。杜勒斯的態度反映了美國主流人群對中國的敵對態度。

競選落敗后,尼克松暫時離開了政壇,在洛杉磯和紐約從事律師工作。整個60年代,美國深陷越南戰爭泥潭,對越戰財政開支高達2000億美元,動用了除原子彈以外的各種現代化武器,付出死傷幾十萬官兵的慘重代價。美國國內反戰浪潮日益高漲。

同時,蘇聯的軍事工業迅猛發展,核力量已經追上美國,各類常規武器,尤其是海軍力量得到大規模的擴充。美國逐漸在美蘇爭霸中處于守勢,而蘇聯與中國的關系日益惡化。

1969年,尼克松重返政壇,在美國大選中擊敗民主黨人休伯特•漢弗萊和獨立競選人喬治•華萊士,當選為美國第37任總統。剛一上任,他就給國家安全事務助理基辛格寫了一個備忘錄:“我們應該對下述一種態度給予一切鼓勵, 即本屆政府正在試探重新與中國人接觸的可能性。”

這一年,美國“阿波羅”號登月,登月時,休姆斯站在尼克松附近,有一個電話從月球打到白宮,傳來阿姆斯特朗的聲音。休姆斯站在一旁哭得很厲害。原來,登月車上掛著一個橫幅,“這是一個從地球踏上月球的人,我們為了人類的和平而來”,這句話正是休姆斯寫的。

休姆斯回憶,尼克松總統一直對去中國保持著興趣,但國會對他的提議一再駁回、反對和否決,認為越戰結束前,中國不可以與美國坐下來對話。國會中有很多來自哈佛、耶魯、普林斯頓、華盛頓大學的教授、專家,他們都對尼克松的決定持否定態度,“尼克松無視了他們的意見”。

1969年,尼克松訪問羅馬尼亞,在介紹羅馬尼亞總統齊奧塞斯庫時,他說:“他(齊奧塞斯庫)是中華人民共和國一位偉大的朋友。”這是美國總統中第一位稱中國為“中華人民共和國”的。這個變化被當時的美國媒體忽略了,卻被周恩來總理意識到這是來自尼克松的一個“暗號”。此后,周恩來親自指示釋放兩名因在香港救生艇中誤入中國領海的美國游客。外國通訊社評論,這是“中美兩國心照不宣的一次微妙的對話”。

“與大多數人想象的不同,基辛格一開始對去中國也是反對的。”休姆斯說。他介紹,基辛格曾是美國與蘇聯在核武器談判方面的負責人,雙方簽訂了“限制戰略武器條約”。當基辛格聽說尼克松要去中國時,他認為這將毀掉與蘇聯談判的既有成果。

當時,中國正值“文化大革命”時期,看上去的確不是一個訪華的好時機。但尼克松不這么看。他認為美國此時就像“打牌時手上拿到的都是老K,在談判中會處在有利的位置,而不是乞求的位置”。但基辛格仍不贊同,于是,尼克松說,“如果你不去,那我將派出國務卿羅杰斯訪華”。最終 ,基辛格沒有辭去委托。

1971年7月9日, 基辛格由巴基斯坦的軍用機場登機,秘密訪問中國。盡管他喬裝打扮,還是被英國《每日電訊報》特約記者貝格發現了端倪,并調查出基辛格此行目的地是中國。他立即向報社發去一條急電, 企圖最先向世界報道這一驚人的消息,可當電訊稿傳到倫敦時,卻被值班編輯誤插上了廢稿簽。

1972年2月24日,北京,尼克松觀看小女孩玩跳橡皮筋游戲

改變世界的一周

1972年2月21日,尼克松總統乘專機飛抵北京,正式開始了訪華行程。多年后,他在《尼克松回憶錄》中寫道:“周恩來站在旋梯腳前,在寒風中不戴帽子。厚厚的大衣也掩蓋不住他的瘦弱。我走完梯級時伸出我的手向他走去。當我們的手相握時,一個時代結束了,另一個時代開始了。”——這一次,周恩來總理的“握手”不會被拒絕了。

“尼克松一開始就想顯示他的誠意,而他的妻子、尼克松夫人身著紅色外套。這是一個特別的場景,意味著會談將會很順利,因為紅色在中國象征著幸運。”休姆斯說。

尼克松訪華之前,1970年10月,天安門舉行國慶節慶?;顒?。毛澤東主席親自接見了美國記者埃德加•斯諾夫婦,并特意邀請他們一起檢閱游行隊伍。事后,斯諾在意大利《時代》周刊寫道:“《人民日報》發表了我們在天安門上的照片,照片說明中把我說成是‘美國友好人士’。這家每天都刊登毛思想的報紙在右上角登了這樣一句話:全世界人民包括美國人民都是我們的朋友。”

此后,在日本名古屋參加“世乒賽”的中國乒乓球隊向美國球隊發出了訪華邀請。休姆斯回憶,對于是否接受邀請,當時在白宮爭論得非常激烈。副總統斯皮羅•阿格紐說,這是中國的一次宣傳,美國不應該去,會被中國人利用。對于他的意見,尼克松回了一句:“閉嘴!”

秘密訪華的基辛格回國后,給尼克松寫了一份備忘錄,其中寫道:“周恩來顯然一直從心理學角度來研究您,知道您喜歡《巴頓》這部電影,他推測您像巴頓將軍一樣,也不喜歡墨守陳規。”

尼克松總統首次訪華之行的點點滴滴都成為海內外媒體報道的焦點,多年來被反復報道。40年后,龔其恩先生于2012年2月21日晚上宴請愛德華•尼克松一行和毛主席女兒李敏等人,重溫40年前毛主席、周總理會見尼克松總統的一幕幕。

李敏告訴愛德華•尼克松,聽說尼克松總統來訪,父親從昏迷中醒來。那時美方并不知道毛澤東處于昏迷狀態,李敏一直陪在病床前照顧父親。尼克松抵京3小時后,中方安排毛主席與尼克松總統會談8分鐘,但實際上,他們談了71分鐘。尼克松一走,毛主席就垮了,他們趕緊給他輸氧。

“一位英文流利的女專家告訴我,‘尼克松先生救了我一命。’”休姆斯說。那時正值“文化大革命”,這位女專家作為知青被發配到農村,在一匹馬旁邊生下了自己的孩子。女專家回憶,她一直被教育“美國是敵人,美國是資本主義走狗”,會講英語就被看成通敵的可疑分子。尼克松一來,一切都變了,她正在田間勞動,突然被要求坐火車返回北京,“我們全力工作,為尼克松總統的到來服務”,她的知青生涯也宣告結束。

另一位專家回憶了在尼克松歡迎晚宴上的一幕。中國樂隊演奏了美國民歌《美麗的亞美利加》,它是尼克松最喜歡的樂曲之一,曾在其總統就職儀式上演奏過。當《美麗的亞美利加》響起,江青說道:“美麗的亞美利加?丑陋的亞美利加還差不多,資本主義的走狗。”周恩來則說,這首歌唱的不是政治內容,而是美國的山水風光。寫這首歌的是美國衛斯理女子學院畢業的凱瑟琳•李•貝茲,休姆斯的夫人就畢業于這所學校,曾見過貝茲本人。

尼克松的7天訪華行程被稱為“破冰之旅”,以1972年2月28日飛抵上海,中美簽署《聯合公報》畫上句號。在《聯合公報》中,美國對一個中國的立場首次正式表明“不再挑戰”,代表中美關系走向“相對緩和”。

“這次事件甚至催生了一個已經進入我們政治詞典的短語——‘尼克松訪華’……離開中國前,尼克松在歡送他的宴會上說:‘這是改變世界的一周。’這體現了一點尼克松的虛榮心,但他說的確實沒錯。”《華盛頓郵報》這樣寫道。

愛德華•尼克松和孫子 (雍和/圖)

民間往來

比起哥哥尼克松,愛德華•尼克松的首次中國之行推遲了10年。

“我來安排,你明年去中國吧!”1983年,“文革”已經結束,在尼克松的安排下,愛德華•尼克松以商人的身份開始了一次中國商務之旅。他負責為成立3年的尼克松國際集團研究開發一個在中國制造并能在全球銷售的產品。

“直到我親自踏上這片土地我才有了切實的感受。到處都是自行車,幾乎和人的數量一樣多。”愛德華•尼克松回憶。在北京,像哥哥尼克松的中國之行一樣,愛德華•尼克松一行參觀了長城和十三陵。但在他眼里,這趟旅程的真正精彩之處是所見到的人,而不是風景本身,“這里的人很友善、熱情,很容易溝通,并不是青面獠牙。”他們還訪問了上海、成都。

1986年,愛德華•尼克松再次來到中國。這一次,他是為一只熊貓而來。美國一家馬戲團的總裁曾拜訪過上海馬戲團,看過一只熊貓“偉偉”的精彩表演,它會表演玩撲克牌、用刀叉和跳舞,總裁想把“偉偉”引進到美國表演。愛德華•尼克松當時是這家馬戲團的股東之一,他找到了“偉偉”的“大家長”文化部,但這個要求被文化部拒絕了。

在一位中國朋友引薦下,愛德華•尼克松找到了福州動物園,那里的馴獸師就是訓練“偉偉”的。在福州動物園,他看中了另外一只熊貓“淘淘”,“淘淘”的“大家長”是林業部,他們同意了引進“淘淘”去美國表演的請求。臨上飛機前,愛德華•尼克松意識到,熊貓是瀕危動物,不應該被帶到馬戲團表演,他聯系了美國野生動物基金會。在他的牽線之下,美國野生動物基金會開始資助四川的大熊貓保護基地。

有一年,愛德華•尼克松在香港訪問,在香港新界的一家飯館吃飯,友人告訴他,新界的另一頭就是深圳。那時的深圳剛被鄧小平劃了一個圈,成為特區,還幾乎是不毛之地。幾年后,愛德華再去深圳考察時,那里已成為經濟重鎮。

“我的每一次中國之行都受到紅地毯接待,即便是最困難的時候。”愛德華•尼克松說。他指的“困難”時期,是1999年。

那一年,受中國政府邀請,愛德華•尼克松原本要和250名美國科學家前往北京、杭州、上??疾?,臨行前,發生了中國駐南斯拉夫大使館被美軍“誤炸”事件,中美關系陷入危機。出行科學家從250人減至3人,但依然全程受到了官方的高規格禮遇。

“走在大街上,氣氛不再是溫和的,中國人一看到藍眼睛黃頭發的外國人,眼神里就充滿了憤怒。我真怕自己隨時會被一些不明物體給砸中。”愛德華•尼克松回憶。

這個時候,一些人開始懷念尼克松時代。休姆斯曾隨愛德華•尼克松到上海,一位高級官員接待了他們。敬酒時,這位官員告訴休姆斯:“我最佩服美國的有兩件事,一件事是宇航員登上月球,一件事是尼克松總統訪華,這兩件事中,后者也許還更難一些。”

2001年,美國發生了“9•11”恐怖襲擊,悲傷情緒彌漫全國。中國開始支持打擊恐怖主義,并與美國開展了反恐的雙邊對話,美國不再將中國看作最大的潛在威脅。那一年,德文•尼克松還是美國愛默里大學金融專業的一名學生,未來在他眼里因恐怖襲擊而變得不可預測。作為尼克松總統的侄孫、家族的下一代,他能說一口流利的中文。7年后,北京奧運前夕,他來到中國,在一所商學院讀MBA。選擇來中國是因為愛德華•尼克松的推薦,“他告訴我,這里每天都在發生變化,經濟發展像坐上了火箭一樣!”

在尼克松家族,“中國”并不是一個陌生的名詞,德文•尼克松從小就跟著家族長輩參加共產黨在洛杉磯舉行的派對,和中國的領導、將軍會面,“我會用筷子的時間和用叉子的時間幾乎一樣長。”他說。

來中國第一天,德文•尼克松為了鍛煉自己,沒坐計程車,而選擇了公交車。那時他一個人也不認識。坐在身旁的一位年輕的乘客看著他茫然的表情,知道他需要幫助,就示意跟他一起下車。乘客帶著他去了地鐵站,按照他提供的酒店地址買了地鐵票,并且和他一起乘車。到了酒店,德文•尼克松準備付錢向這位年輕人表示感謝,但他搖了搖頭,只說了句“歡迎來中國”就離開了。

2009年,休姆斯出版了關于尼克松的新書《只有尼克松》,那是他和愛德華•尼克松一起采訪中國專家的成果。在書中,他引用了一位專家對尼克松的評價:“在美國,惟一一個敢于建議對中國開放的是一個共和黨保守派。尼克松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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