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美國種族簡史(20)
理解猶太人引人注目的崛起,有助于理解社會的總體進步。猶太人在美國是白手起家的,然而猶太人內在的價值觀念和傳統精神,讓他們在美國的經濟環境里恰似如魚得水,成功自不待言。
猶太人(四)猶太移民的后代
美國猶太人的向上流動—跨越廣泛的經濟、思想、社會和政治領域—可謂史無前例而又無與倫比。1897-1907年,曼哈頓地區的猶太人當醫生的從450人增加到1000人,藥劑師從45人增加到115人,牙科醫生從59人增加到350人。這些還僅僅是紐約東區千百萬猶太人當中的鳳毛麟角,但卻代表了某種總的趨勢。如從更為廣泛的角度來看,人們將發現,紐約的猶太人從事“高級白領”職業的比例,從l880年的5%升到了1905年的15%。小販人數減少了75%。在波士頓,甚至是從體力活干起的猶太人,退休時仍是體力勞動者的也只占其半數了。猶太人向上流動的比例高出其他種族的一倍。20世紀中期,猶太人男性有20%的人是專業人員(高出全美平均水平的一倍),還有35%的人是業主(美國業主比例只占總人口的13%)。大部分猶太人是白領工人,而那時其他美國人卻大部分仍然是藍領工人。
隨著經濟地位的上升,猶太人也開始向其他居民地段擴散開來。年青一代的猶太人會講英文(時常操兩種語言),所以和殘存在曼哈頓東南端的歐洲語言與文化的聯系,就不那么緊密了。20世紀初,紐約地鐵系統的建成使紐約的上城區—主要是哈萊姆和布朗克斯—到工作地點比以前方便多了。于是這兩個地區很快就住進大批猶太人。更加美國化的猶太人也發現,到美國其他地方去并不像他們的移民代父輩那樣困難。紐約依然是東歐猶太人的居住中心。1892年有3/4的約猶太人生活在曼哈頓東南端,但到1903年,就只有半數的猶太人還住在這一帶了,而到1916年,住在這里的僅剩下23%。
到1930年,住在布魯克林區的猶太人就超過住在曼哈頓的猶太人,而到1940年,布魯克林區和布朗克斯區的猶太人口,分別都至少達到了曼哈頓的兩倍。到20世紀50年代,紐約市的5個區當中,只有斯塔滕島區的猶太人在數目上少于曼哈頓這個昔日猶太人的大本營。芝加哥的猶太人居住情況也發生了類似的變化。該市西半部原來也是東歐猶太人的“集居”地帶。這一帶的貧民窟里,凡猶太人占據的地段,與周圍比較起來,唯一的不同之處就是酒吧極少。在1931年,芝加哥城猶太人幾乎仍有半數住在市區西部,但到1958年,留在那兒的猶太人就只占6%了,大部分人已搬遷到芝加哥較為富有的城北。
從全美來看,直到20世紀50年代以后,仍有過半數的猶太人住在美國的東北部地區。僅紐約市一地就居住著全美40%的猶太人。住在中西部和南部的猶太人,數量有所下降,住在西部的猶太人卻增加了一倍還不止,而住在西部太平洋沿岸的猶太人從1900年到1968年則增加了4倍,即從占全美猶太人的3%升到12%。
猶太人的崛起,不僅表現在經濟收入較高這一個方面,也表現在受過更多的教育和具有更高的智商等方面。到20世紀中期,1/4以上的猶太男子受過4年或4年以上的高等教育,而全美人口中,具有此種學歷的人卻連10%都不到。猶太男子的收入要比全美男子平均高出36%。各種研究都證明,現在猶太人的智商高出其他美國人。猶太人只占全美人口的3%,但在獲得諾貝爾獎金的所有美國人當中,猶太人后裔超過25%,猶太人在美國作家、科學家、電影制片人和百萬富翁的行列中,也是出類拔萃的。曼哈頓東南端的猶太人還出過不少知名的拳擊手、表演家、工會領導人、記者,以及此種地段通常避免不了的犯罪首領。范尼•布萊斯、杰克•本尼、馬克斯兄弟、米爾傾•貝爾和丹尼•凱等人,是眾多猶太喜劇演員中的佼佼者。猶太裔電影業巨子之中有塞繆爾•戈德溫(SamuelGoldwyn)和路易斯•B•邁爾(LouisR.Mayers),米高梅(MGM)電影制片廠的縮寫名字中,3個字母有2個取自這二位的尊姓。其他的猶太裔影業巨子還有大衛•塞爾茲尼克、華納兄弟和威廉•??怂?。
紐約歷史上兩家最出名的報紙—其出名的方式截然不同—是由猶太人創辦或發展起來的?!丢q太前進報》是首家用長期遭世人蔑視的意第緒語方言出版的日報,曾經對紐約東歐猶太人的生活產生過重大的影響。其發行量從1900年的2萬份增加到1918年的13萬份。在幾十年之內,它曾一直是世界最大的意第緒語報紙?!都~約時報》在1896年被阿道夫•奧克斯買下之后,變成了蜚聲國際的新聞機構。有一半猶太血統的約瑟夫•普利策創辦《圣路易斯快報》和《紐約世界報》并設立了普利策槳。
在藝術方面,雅莎•海菲茲和納什•米爾斯坦都分別是他們時代首屈一指的小提琴演奏家,亞瑟•魯賓斯坦是一流的古典派派鋼琴演奏家。喬治•格什文以其深厚的古典音樂功底,加之自幼生活在黑人周圍,深受黑人音樂的熏陶,創造了一種獨特的音樂格調。歐文•柏林和埃迪•坎特也出身于曼哈頓東南端。
在科學和醫學界,有建樹的美裔猶太人當中最知名的當屬愛因斯坦、J•羅伯特•奧本海默和約納斯•沙克這樣一些巨擘。在經濟學方面,米爾頓•弗里德曼、保爾•薩繆爾森和西蒙•庫茲內茨是諾貝爾獎金得主;在作家當中,對美國文學界有貢獻的猶太人可以列出一長串名單,麗蓮•海爾曼、阿瑟•米勒、J•D•塞林格和索爾•貝婁等人只不過是其中的幾位罷了;在法學界,有大批猶太裔貧寒之士登堂入室,世謂“從衣衫襤褸,到身架法官長袍終”,鼎鼎大名的布蘭迪斯、法蘭克福和卡多佐就是他們中的代表。
猶太人酷愛教育,這很顯然,對于很多功成名就的個人來說,這無疑也是一個重要因素,對于整個專業來說,也是必不可少的。但是,如果認為猶太人剛開始擺脫貧民窟時,這個因素就起到什么了不得的作用,那也是夸大其詞。東歐猶太人起飛的初級階段到世紀之交的年代才開始顯露端倪,而那時還沒有猶太人的子女能從紐約市的公立中學畢業。到1902年才有首批猶太人子女從紐約的一家公立中學里畢業。及至1908年,也只有16%的猶太人子弟達到了中學畢業的水平,雖然這個比例大大高于愛爾蘭人和意大利人,但它卻難以解釋為什么其余84%的猶太人也會展翅高飛。公立學校和公立圖書館,對于加速東歐猶太人融入美國社會,無疑是十分重要的,而且也幫助他們打開了許多本來無從進入的大門。但是,大多數猶太人在美國飛黃騰達,并不是當學者或知識分子。即便以那些腰纏萬貫的影業巨子而論,他們的一生與有文化教養的知識分了根本搭不上邊兒。相反,他們時常被認為是“庸俗、粗野而又蠻橫”的人。
第一代猶太移民擺脫了貧民窟之后就有資本將自己的子女送入高等學府去深造,而且在比例上超過了其他美國人。但是,享受高等教育對大多數猶太人來說,實為家底已經豐厚的結果,而非其他原因。對于傳統上注重知識而又暫時還沒有足夠的家貲選擇其他類似大學的猶太民族來說,紐約的免費市立學院可謂天賜良機。然而,也只是在猶太人向上流動開始之后,這些學院里才充滿了他們的子弟。這類學校中最有名氣的一所是紐約市立學院,該院20世紀20年代畢業班的校友只有11%是東歐猶太人子弟。要到20世紀30年代,他們才占到該院應屆畢業生的一半。在20世紀上半期,猶太籍畢業生多數是德國猶太人的后裔。在紐約的亨特學院,1906年那一屆畢業生有25%是猶太裔子弟,但多數是德國猶太人后裔,屬東歐猶太人后裔的畢業生尚不到10%。
很多猶太小青年,甚至還未到上大學的年齡,就已開始工作了。在1880年,38%的紐約服裝工人是不滿20歲的猶太后生。1914-1915年,紐約市給20歲以下的青少年發放的工作許可證,有37%被猶太人子弟拿走。
猶太人在美國走上成功之路的軌跡,與他們還在東歐時就具備的技術、習慣和努力方向有密切的關系。猶太移民普遍身懷一技之長,雖然剛到時一文不名,但最終都闖出了一條生路。他們得以集中發揮自身技術優勢的工業部門—服裝工業—消化了相當大的一部分猶太勞動力,并給后來許多猶太人登上獨立業主的地位打下了基礎。猶太人尊重教育的悠久傳統,激勵著猶太子弟求學的上進心,這種精神不僅有助于那些進入大學深造的少數尖子,而且對那些受過8年學校教育也有把握躋身當時的白領行列的人,還有那些好歹也因粗通筆墨而能在美國的大千社會里不難找個飯碗的人,都是有益的。相比之下,他們的父輩這時仍對美國感到格格不入。
在少數幾個領域里猶太人就不怎么成功,或者干脆說是失敗的。這同樣也與他們在抵美之前的傳統和經歷有關。和美國其他任何一個種族群體相比,稱得上是最成功的猶太人,不管在美國的什么地方,搞農業都是一敗涂地。和其他移民分子一樣,猶太人也一直受到改革派人士的鼓勵,搬出擁擠的大城市,到鄉下去務農。認為農村生活更適宜于東歐猶太人的,往往是城市里的德國猶太人。確有少數猶太人到鄉下定居去了,但后來全部傾家蕩產,這表明他們對務農實屬一竅不通。在這種失敗的背后,正如他們來美后在城市的許多行業里大獲成功一樣,都有他們在歐洲時世世代代生活于都市的歷史因由。
特別是在來美的早期,東歐猶太人在政界和體壇產生影響的過程是緩慢的,這是他們在東歐時幾無任何經驗的兩個領域。德國猶太人早在19世紀中期就在美國獲取了某些政治經驗,但是到20世紀初才有極少數東歐猶太人在從事政治—通常是充任完全屈從于愛爾蘭裔政客的下級職位。東歐猶太人“缺乏必要的經驗和自信心,而最重要的,還是沒有廣交社會各界的本領”。愛爾蘭人遠比他們在行,也具備上述這些從政的素質(由他們在愛爾蘭時的歷史造就的),因而至少到第二次世界大戰時,他們一直操縱著紐約市的政治,盡管當時紐約的猶太人口超過世界上任何一個城市的猶太人數目。猶太人的政治思路往往強調意識形態和程序—早期傾向于社會主義,后來又轉向自由主義;而愛爾蘭人則更多地著眼于獲得權力,并且也確實干得很成功。即使猶太人在政壇上設法施展重大影響之后,其代表人物通常也主要是以推進他們那些有實質內容的項目或富于管理才能而著稱,并非由于他們有什么個人魅力。
作者:[美]托馬斯·索威爾 譯者:沈宗美 出版:中信出版社
另一個猶太人進展緩慢的領域是體育。這也反映出他們長期的傳統是重視讀書、下棋或演奏樂器,而不強調體育和消遣活動。當肖洛姆•阿萊漢姆說“最佳小提琴手總歸是猶太人”時,他未必絕對正確,但顯然也不可否認,知名的小提琴演奏家當中,猶太人占的比例是高得出奇。但猶太人出身的運動健將就寥寥可數了。在拳擊和棒球運動方面,愛爾蘭人捷足先登,很快就占領了這兩個陣地,并叱咤風云達幾十年之久,而第一批杰出的猶太裔拳擊手到第一次世界大戰時才嶄露頭角。猶太裔棒球運動員只是在20世紀20年代才打進主要的球隊,當漢克•格林伯格于1933年加盟底特律老虎隊時,還仍然被認為是新鮮事。此外也還有其他幾個猶太裔棒球明星—例如艾爾•羅森和桑迪•柯法斯等,但與他們之前的愛爾蘭人和德國人,或他們之后的黑人和拉丁美洲人相比較,猶太裔棒球運動員的人數還是很少的。
猶太人在美國的興起,絕不是沒有遇到過反對。美國的反猶太主義雖然從未達到見諸于歐洲那樣的程度,它仍然是阻礙猶太人擔任許多職位——包括在一流的銀行和律師事務所里謀事——的一個因素,也是他們充當許多大公司管理人員的絆腳石。在這一點上,他們再次得益于在歐洲世世代代作為少數種族的切身經歷。他們長期以來慣于受到各種限制,知道這些障礙是可以克服或避開的。猶太人尋找或創造出自己的機會,而不是怨天尤人、自暴自棄,或為了改造別人而耗盡自己的精力。他們基本上是創造了美國的成衣制造工業,取代了家庭縫制和向裁縫定做的服裝。從某種程度上說,他們發展出電影制片業,創造了意第緒語戲院和“甜菜湯旅館”,以便猶太演員可以在此先登臺亮相,然后再走向娛樂圈的大舞臺。他們建起了自己的律師事務所和銀行。由于第二次世界大戰前一直被排斥在名牌大學的教授隊伍之外,他們就盡可能地鉆研學術,在政府供職,并形成了一個造詣極高的人才庫,以致許多大學最終發現,再不聘請他們去執教,將造成無法彌補的損失。
理解猶太人引人注目的崛起,有助于理解社會的總體進步。猶太人在美國是白手起家的,開始時并沒有諸如金錢或知識這樣一些似乎是必備的條件(他們比其他移民更加貧困和無知),也不精于政治。周圍社會也沒有特別地“接受”他們,或給他們提供經濟方面的機會。然而猶太人內在的價值觀念和傳統精神,讓他們在美國的經濟環境里恰似如魚得水,成功自不待言。他們不僅帶來了特別的技術,也帶來了千百年養成的那種適合于城市工商業活動的生活方式。有時,猶太裔的工人看起來和別的工人沒有什么兩樣,實則不然,他們不少是商人和學者的子孫。他們家庭過去的生計雖被俄國反猶太主義的政策破壞了,但他們仍保持著昔日成功所培植起來的經驗、信心和主動精神。猶太人就是住在貧民窟時,他們的貧民窟也與眾不同—酗酒、兇殺和意外死亡的比例,普遍低于別的貧民窟,甚至低于所在城市的總體比例。和其他種族相比,猶太人子弟的逃學率和少年犯罪率都偏低,但(到20世紀30年代)智商得分卻高出一籌。與其他別的低收入種族相比,猶太人的嬰兒死亡率較低,組織和社團卻很多。選舉國會議員時,低收入猶太人參加投票的比例,也超出高收入的新教徒和天主教徒。一句話,即使身居貧民窟,猶太人也具備中產階級的社會模式和價值觀念。盡管宣稱貧民窟會改變人們價值觀的著作,可謂汗牛充棟,但猶太人一直保持著自己的價值觀,他們把這種價值觀帶進了貧民窟,后來又帶出貧民窟。
網絡編輯:小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