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的等待
如果你問我,比“恐怖降臨”更恐怖的是什么?那我就告訴你,是“等待恐怖降臨”的過程。人們經常把進監獄說成是“下地獄”,可是,在我的體驗中,真正的地獄是進監獄前那一個月的日子。
責任編輯:朱又可 實習生 魏晨捷
【獄中雜記】
如果你問我,比“恐怖降臨”更恐怖的是什么?那我就告訴你,是“等待恐怖降臨”的過程。
對此,我有刻骨銘心的記憶。
人們經常把進監獄說成是“下地獄”,可是,在我的體驗中,真正的地獄是進監獄前那一個月的日子。
1974年12月2日,是我30周歲的生日。那天,我最要好的朋友和同事,都是一起經過農場勞動、下鄉插隊的大學畢業生,如今又在長葛縣城一個叫做“五七??茖W校”的新建學校里當教師,共七八個人,到我家聚會。買了幾斤肉,拎來兩瓶酒,個個吃得滿嘴流油,喝得面紅耳赤。一開始,談話還有個主題,回憶農村生活,分析政治形勢,展望將來的出路,后來,就變成了插科打諢說笑話,一個個笑得前仰后合,狂呼亂叫。最后,看到夜已深了,才搖搖晃晃地散伙了。這個生日過得熱鬧而又輕松快活。但是,在我的記憶中,這是那段快樂生活的終結日。
(何籽/圖)
過了兩天,當我帶著歡樂聚會的余興到學校去上班時,突然發現周圍的氣氛變得詭異而神秘了。遇到的每個人,不是調頭轉彎分路而去,就是低頭快步匆匆而過,平時最好的朋友見面也只是微微點頭,然后把眼神轉向別處。這是怎么了?真是見鬼了。
在廁所里遇到了北京大學畢業的校友翟發祥,他左盼右顧之后才和我說了話。“一句話也別說了,什么都別說。”他面目嚴峻,聲音低沉,說完轉身離去。
整整一天,我一個人坐在辦公室里,沒人來訪,沒有聲音,死一樣沉寂。這真是反常,平時我這里總是全校最熱鬧的地方。外面的校園里也是一片寂靜,聽不到人聲,只有呼嘯的北風在屋檐上發出凄厲的鬼叫。
下班的時間到了,我走出校門,在通往縣城的土路上看不到一個人影。終于,有一輛自行車從后面趕上來,在我身邊停下,是物理教師張鳳岐。他匆忙地遞給我一張小紙條,然后一句話不說,徑直走了。
紙條上寫著:“晚八點整在化肥廠后的鐵路旁見。”
冬季的晚八點,天已經黑透了?;蕪S后的鐵路邊沒有路燈,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我正在摸索著,忽然聽到腳步聲。有兩個用帽子和圍巾包裹得看不清面目的人走近了,一說話才知道,是張鳳岐和數學教師任其亮。
他們帶來的消息讓我震驚:我的三個同事,數學教師張某,語文教師馮某和生物教師陳某,聯名寫了封舉報信,檢舉了我的大量“反革命言論”。據說,舉報信直送一位中央領導手中,現在,一個由省地縣三級公安和宣傳部門的幾十個人組成的龐大專案組已經進駐長葛。這幾天正在日夜不停地傳訊我周圍的人,他們倆已經分別被傳訊過了。幾年后我才知道當時被傳訊過的多達幾百人。我的同事、朋友、學生和認識的人幾乎無一漏網。
傳訊中提到哪些問題,這是我所關心的。他們說,到底有多少問題還不知道,但從已經提到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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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絡編輯:方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