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兄弟王小波

在去世前不久,他肯定從心臟那兒得到了十分不祥的信號。他給我的最后一個e-mail中說:他感到情緒灰暗,覺得自己是個洋拉子一樣的蠕蟲,什么都做不好。他還和朋友說:他覺得他要死了……但是大家都沒把他的話當真。

責任編輯:朱又可 實習生 王磊

全家福。1957年春攝于人大鐵獅子胡同宿舍。前左二為王小波,前中為王小平。

編者按:2012年4月11日是王小波去世15周年,王小波的哥哥王小平回憶錄即將由江蘇文藝出版社出版。出版社授權南方周末獨家選發片斷,以饗讀者,并紀念王小波。

成方街

在我蕪雜的童年回憶里,成方街是個頻繁出現的地名。那兒有個舊北京的四合院,前后兩進,當年屬于何人已不可考,但在上世紀五十年代,已是教育部的財產,住進了許多人家,所以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大雜院。那地方應該在復興門一帶,后來在拓寬馬路時被拆掉了。王小波就在1952年出生在這里。更準確的說法是:他出生在附近的醫院里,幾天之后,才隨著我媽媽回家,在不停地哭叫之中,被抱進這個院子里。

那個院子,用任何標準來看,都是不夠雅觀的,絕非一個詩人培養浪漫情緒的地方。那兒的住戶進京時間不長,還未接受城市文明的教化,雖然名義上已經是中央部門的官員,仍未擺脫鄉野本色,操著嘈雜的各路鄉談,把各種棍棒雜物很不得體地排放在屋檐下,在視野所及的范圍內造成了大量丫丫杈杈的尖角和駁雜的線條。他們出身草莽,帶著終身難以去除的土氣,沒人懂得什么是和諧的視覺美感,生活在雜亂刺目的環境里,從未感到半點不安。那個院子,是一個從早到晚充滿噪音的世界,人們不息地奔走,器物撞擊,門戶啟閉,大人激昂地訓斥,小孩煩人地哭叫。每次想起那兒的時候,我都捎帶著想起郭沫若翻譯的《浮士德》:“杈子叉,掃帚走,兒孩氣斷媽娘吼。”這說的本來是“瓦普幾司之夜”,不知為什么,我印象中的成方街就帶有這樣的氣氛。這對我們兒時的故居相當不敬,但想起當時的生活,似乎確實帶有類似的狂亂風格。當時不講計劃生育,家家都生有一堆孩子。在我們家,小波已經是第四個,但父母還遠沒有收兵的意思。加上姥姥、大舅、小姨,一共九個人,都住在西房的兩間屋里,其擁擠吵鬧可以想見。在忙亂達到頂點的時候,除了還沒騎上掃帚之外,也夠得上一場狂亂的聚會。

有一件事情可以確定,即小波的幻想氣質絕非在這種狂亂環境中養成。反過來說,如果小波繼續住在那里,并在那里長大成人的話,他一定會習慣于那種忙亂和噪音,變得感覺遲鈍,藝術上的敏感一定大打折扣。

在四合院的中間有幾棵樹,其中有一棵和小波有著較為密切的關系。在他幾個月的時候,他被放到這棵樹下,放在一個毯子上,由我父親照下了他一生中第一張照片。順便說一句,我們的父親雖然是八路出身,但當年受過教育,心思活泛,有不少閑情逸致,屬于土八路中的秀才。他會書法,會篆刻,并且對一切時新的洋玩藝兒都有至高的興趣。他甚至是個未成功的發明家。按照小波后來的評論:各種奇思異想像兔子一樣在他的頭腦中繁殖。當時苦于天氣太熱,他就在屋里拉了一條鐵絲,在上面掛了八個大葵扇,用繩子連接,讓勤務員往來拉動。從空氣動力學角度來看,這是個十足蹩腳的設計,所以很快就被放棄了。

他告訴我,他的照相機是在濟南用八袋洋面換來的,可以說是撿了大便宜。當時兵荒馬亂,什么都不值錢,得了錢也沒什么用,只有糧食最金貴。他作為共產黨干部,定期得到糧食作為津貼,可以用來換東西。除照相機之外,還用糧食三文不值兩文地換了一軸鄭板橋的字,一個宋碗,幾個春秋年間的刀幣,一個上鏤王羲之《蘭亭集序》的微雕象牙版,以及一些不明來歷的字畫,不明材質的雕塑之類。其中有一個劉海戲金蟾的雕塑,不知道是木頭還是電木的,一直擺在他的案頭。那個照相機確是個好貨,是德國蔡斯的120相機,有個皮老虎,可以折疊。我們家的一切早年照片都出自于它,在清晰度上無可挑剔。這相機后來一直被

登錄后獲取更多權限

立即登錄

網絡編輯:方亞

歡迎分享、點贊與留言。本作品的版權為南方周末或相關著作權人所有,任何第三方未經授權,不得轉載,否則即為侵權。

{{ isview_popup.firstLine }}{{ isview_popup.highlight }}

{{ isview_popup.secondLine }}

{{ isview_popup.buttonText }}
午夜宅男在线,中视在线直播,毛片网站在线,福利在线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