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題】好漢電影 影像的禁忌
當他們發覺自己寄身于體制之內已經無法進行個人表述,或者說真實完全被遮蔽的時候,獨立電影,便成了唯一的選擇。這些中國獨立電影導演所呈現出來的異常豐富、多元的創作個性,日漸為世界矚目。
當他們發覺自己寄身于體制之內已經無法進行個人表述,或者說真實完全被遮蔽的時候,獨立電影,便成了唯一的選擇。這些中國獨立電影導演所呈現出來的異常豐富、多元的創作個性,日漸為世界矚目。
中國電影自1923年的《孤兒救祖記》開始,就已經建立了影以載道的現實主義電影傳統。幾代電影人傳承并發揚了這一光榮傳統,但到了新世紀以后,我們很難在一部以“中國”為前提的主流電影中,找到一張生動的面孔,一出優雅的轉身,抑或一朵發自內心的笑靨。太多的中國影像在借舊時的帝王將相、現今的才子佳人,來對當下癥狀進行規避,在泛人性的溫床上且蠅且茍。偶爾也能打著借古諷今的幌子,做出犬儒式的迂回,便宜了解構癖,卻辜負了我們日見日新的花花世界。
誰在對我們一日千里的現實發言,誰在觸碰我們內心深處那些柔軟的幻夢,又是誰在一平如鏡的湖面上涌動著暗流,用勇氣和才情鐫刻著我們這個“偉大”時代的肖像。
從上世紀末,第六代電影人,妄圖從個體經驗出發,卻能由點及面地管窺出時代的擦痕。在太多看不見的影像里,張元、婁燁、王小帥、賈樟柯、章明,以他們對藝術和生活的雙重直覺,引領著我們重新打量,在炊煙裊裊里,在隔岸相望中,在冰冷的手銬和火熱的激情里,那些我們日復一日,卻容易被忽略的現實種種。第六代的出現,疏遠了主流意識形態的官方意志,而以一種更民間、更落地的姿態重新掃描我們易于流逝的靈魂。
進入新世紀,又有一些倔犟而又自甘寂寞的聲音去叩問那些比他們更默默無聞的生靈,沒有居高臨下的關切,反而更容易和那些莽莽蒼生一道屏住呼吸。他們比他們的前輩更為極端,更不屑于去收獲掌聲響起來后的笑臉。我們可以稱他們為獨立電影人或先鋒電影人,他們與那些精于炒作,忙于營銷,并由電影人安全過渡到電影商人的電影人不同。開中國獨立電影先河的張元、投筆從影的朱文、攝而優則導的劉杰、海外歸來的范立欣、從撰寫小品段子到勾勒東北風情畫的張猛,這些從各個領域里,斜刺里殺出來的電影新人,以冒著熱氣的新鮮血液,成就了當下中國電影的骨架。他們自覺地關注著現實的流向、人心的躁動。用樸拙卻又充滿力度的電影語言,去苦吟,去哀嘆我們這換湯不換藥的年年歲歲。
他們的大部分作品,對于更寬泛的受眾而言,是無緣在電影院里與他們作親切會晤的。這是他們的無奈,也是中國電影不得不面臨的窘境。雖然賈樟柯、寧浩、曹保平也算成功地浮出海面,但就是他們,也很難順風順水、盡情盡性的接連發力。這誠然不能歸于他們創作力已處萎縮期,而是與我們不斷刷新票房神話的中國電影大市場息息相關。
這些在惟商業是舉的中國電影盛世里仍慷慨前行的電影人,他們之后的電影之旅,可以說是道阻且長,也可以說是來日方長,最后還是祝他們行者無疆吧。
張元
藝術也有挑戰禁忌的功能
執導20年,開中國獨立電影先河,被冠以先鋒、地下等種種名號,所拍攝的電影中關注的弱智、單親和同性戀等禁忌題材,雖然得到海外的強烈關注,但他內心落寞,渴望與國內觀眾對話。他說這種執著是作為一個藝術家應有的責任。
張元 畢業于北京電影學院,獨立制片人。先后被美國《時代》周刊推選為“21世紀世界百名青年領袖”之一,被《新周刊》評選為全國十大新銳青年,2001年被聯合國授予文化和平獎。是中國第六代導演的先驅。
記者:婁燁也拿到了禁令,今年9月份剛剛解禁了。
張元:本身就不應該禁,為什么要禁, 我覺得中國現在很多方面發展都很不錯了,為什么電影格局還和伊朗一樣?
記者:中國的獨立電影在最初基本和體制外電影劃上等號,其實這是一個很有趣的現象。
張元:到底什么是獨立電影,多少年也沒把這個東西講清楚,當時中國延續的是蘇聯那一套,把電影看成是強有力的宣傳工具。但不和體制沖突是一種方法。
記者:你覺得中國獨立電影的出路是什么?
張元:最尷尬的是中國電影沒有分級制度,沒有人把電影當成一個商品和藝術家的作品這么一個結合體看待,中國電影要發展,首先要把分級制度解決了。
章明
在體制里獨立是更牛的事
作為第六代導演,他的影片不同于他的同輩人,關注城市的邊緣化。而把目光投向他的故鄉,從一片浩淼的水城,尋找欲望和現實的真相?,F在他一面在北京電影學院從事導演教學工作,一面堅持影視創作。
章明 電影導演,其電影質樸內斂,且與突兀和詩意融為一體,具有鮮明的個人風格。 電影代表作有《巫山云雨》、 《結果》等。
記者:一直以來你的電影出現了什么變化?
章明:我的電影都有一個隔江而望的空間。其實這些都一樣,隱喻從這里到那里的意思。
記者:為什么沒有跟體制相融合?
章明:能在體制里獨立是更牛的事情。其實我們都被決定了,不需要擺出獨立的姿態。我以前的電影都是獨立的電影,不在于跟誰合作,不能說我不拿去審查就是獨立電影了。
記者:之后的計劃?
章明:現在中國電影還沒有好的基層干部,要不就是主旋律看不下去。我是從新的角度去寫,有次去一個地方看景,發現陪同的宣傳部長挺有意思:他們有官場為人處事的一套方式,私下又有另外一種方式,我覺得這種兩面性特別有張力。這種人是非常普遍的,比小白領、小知識分子更普遍,他們的存在,更能夠影響中國人的存在。
劉浩
我對獨立精神有無限向往
體驗生活,做足功課是他電影確保文本真實的有效手段。作為一名導演,電影未進入電影院和廣大觀眾做近距離交流肯定是萬般遺憾之事,他說:“如果這是我的電影生涯經過的一個驛站,那么,我就在等待中捕捉風情。”
劉浩 畢業于北京電影學院導演系。代表作品《陳默與美婷》、《好大一對羊》、 《老那》,曾獲多項國際大獎。是新銳導演的代表人物,始終堅稱自己和第六代“沒關系”。
記者:當今獨立電影形勢和十年前有什么變化?
劉浩:獨立電影在當下的文化快餐中是容易被忽視甚至邊緣化的,但獨立精神令人敬畏。十年前,獨立電影,一葉孤舟,十年后,獨立電影,萬帆競發,一個新時代到來,在于獨立表述能力、方式的多元化,這天近在眼前。
記者:你真給芙蓉姐姐拍過短片嗎?
劉浩:這是個插曲,我當年有個簽約公司,公司說:“等會來個人,非常先鋒”。等對方來了,我后悔了,但也得守信用拍下去,并竭力保證做好。電影這個圈子就是個江湖圈。
記者:院線的類型片,會去嘗試嗎?
劉浩:以后看到好的小說劇本,或許會去做。但為了博人一笑把衣服脫了的事,肯定不干。至于大片,如果故事本身出色,當然愿意去拍,都一個億了,干嘛不拍呢?
鄧勇星
過程沒有什么抱怨的
臺灣資深的廣告導演。持續廣告的制作卻從未放棄對電影創作的夢想,他對拍電影、廣告一直抱有的一種的態度是:對與人情有關的感興趣,覺得人是最可貴的,并相信在那份情感你追求不到的時候,不要談形式。
鄧勇星 廣告、電影導演,從事廣告創作十余年,作品得到兩岸三地業界青睞及肯定,曾獲 Asia Media Award亞洲最佳導演等多項國內外大獎。電影作品包括《7-11之戀》、《到阜陽六百里》。
記者:拍片的時候什么是最困難的,什么是最大的壓力、痛苦?
鄧勇星:最大的壓力是旁邊的人告訴我,你拍這個根本沒人要看。你看你拍的又不是俊男美女,沒有愛情沒有什么所謂商業元素。
記者:你覺得是跟中國電影圈的體制有關嗎?拍片會差錢嗎?
鄧勇星:有關系的,這不就是中國電影。
我們很少錢,我非常感激在成長過程中一個亦師亦友的人。他對我的影響很大,有次在臺灣深山拍廣告。場務就把導演椅放在那邊讓我坐,就被那些人拍了張照片,我們回來后分享劇照被他看到,他很嚴肅地跟我說,你在還沒有做到導演之前,不能演得像一個導演。從此以后我就只坐蘋果箱。呵呵……這種東西可以把你拉得非常樸素。就是你是誰就做誰。
劉杰
因為我傻,不怕死
劉杰是導演中的“異類”,盡管他從第六代導演的圈子里走出來,他并不像校友王小帥、婁燁、張元等這么“早慧”和高產。他習慣于在邊緣地帶,去探詢體制內外那些現實。并堅守著獨立的電影狀態,堅持為少數人拍電影。
劉杰 職業電影攝影師、 制片人、導演,擔任過王小帥導演的《冬春的日子》、 《十七歲的單車》攝影指導。 代表作品有《馬背上的法庭》、 《透析》、《碧羅雪山》等,曾獲 國內外無數獎項。
記者:《透析》這個故事好像來源于你從報紙上看到的一篇報道,你平時會特意地關注社會新聞嗎?
劉杰:對,我特別的八卦,不是指娛樂的八卦,要是我今天突然看一眼“鋒芝戀”什么的, 不到一分鐘我就會特羞愧,頂多看上兩三分鐘,我就看不下去了。訓練出來的吧,我覺得這讓你了解社會,有這個思維,就會有很好的敏銳性。
記者:說說你現在的狀態吧,工作和生活。
劉杰:挺好的,計劃弄兩個新片。有一個是純文藝片,有一個我自己都不知道將來會是什么樣子。有人說希望成為商業片,但這個題材容易成為主旋律,但又很可能拍成藝術片。是一個關于中學生的。而我的片子還是關注社會,主題,體制。
記者:有些導演避諱這種,為什么你會關注這個?
劉杰:因為我傻,不怕死。
范立欣
導演不是圣人
由于生長在中國與世界接軌的時代,范立欣喜歡拍攝巨變中所產生的社會政治問題。城市和農村的強烈對比一直讓他難以釋懷。他希望通過記錄人物命運軌跡,表現出在國家追求經濟發展時,這種巨大的變革對個體和社會產生的影響。
范立欣 導演、制片人、獨立電影制作人,曾在中央電視臺英語頻道任攝影記者。 紀錄片《歸途列車》為他在國內外獲得無數獎項,成為繼李安之后第二位闖入美國導演工會獎評選的華人導演。
記者:喜歡國內哪個導演?
范立欣:賈樟柯、趙亮、杜海濱,他們對社會有很強的關懷,從這可以看出他們的誠懇,對紀錄片來說這是很重要的。導演不是圣人,除了藝術之外,他還是個人。
記者:下一步計劃是?
范立欣:計劃拍一個有關農民工二代的片子。==他們跟父輩不一樣,他們父輩具有很傳統的忘我精神,打工掙了錢寄回家,之后希望回到家里養老。但是年輕的一輩很小就受到新價值觀影響,很早來到城市打拼,從來沒有想回到農村。如果經濟不穩定,最早受到影響的肯定就是這一群人,他們是最脆弱的,在城市里待不下去了,那個時候他們何去何從?他們未來會面臨什么選擇,我也不知道,這有點像是賭博。
網絡編輯:瓦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