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士沙龍】有趣地造夢

不緊不慢，周正有序；悄然而來，輕彈衣冠而去。多年來，孫周在中國電影圈內始終如紳士，謙沖自牧。不爭江湖地位，不搶虛妄票房；高峰低谷，一樣都是沖淡平和。偶然，他會開個玩笑，對平庸的現實亮一手“狠”的。給電影以生命，然后就讓它順其自然，這就是孫周對自己電影的態度。

“我天生愛做夢，導演就是造夢人”。在孫周看來，電影的想象力是與一個民族的容忍程度、開放程度，靈魂的展開程度相關聯的。“只要當什么電影都能拍的時候，想象力才能真正釋放。”他說“導演是不自由的，這在任何國家都一樣”的時候，我知道，他不想抱怨。這是個只會苛己的人！

因為熱愛，所以忍受

“我是一個導演，這個職業我很熱愛，因為可以通過我的電影，或者說通過電影這個載體來表達我自己。這個表達本身取決于我是不是有感而發。至于它和觀眾能不能建立一種關系，或者是建立一種溝通，我覺得是電影的運氣。”孫周相信電影作為作品從導演手里出去后，其實它已經具有獨立的生命了，觀眾的贊彈與票房的高低，都不是他關心的東西，他要做的是，把握好下一個機會，拍出自己想拍的。

陳凱歌曾經惋惜過孫周的運氣。孫周也委屈過。1986年從北京電影學院進修完畢之后，孫周來到廣州。那時他想拍的，是一部關于湘西生活的電影。為此他租了一條船，沿沈從文曾經走過的沅水而下，在湘西呆了半年，最后卻沒有拍成。“我拍的電影，沒有一部是我想拍的，想拍的，卻又拍不成。”他想拍的是什么呢？“是我自己想的劇本，想出了故事，再想去找什么樣的演員。而事實上，可能根本就沒有那樣的演員。”至于他要什么樣的演員，至今也是個謎。

廣州當時是改革開放的前沿陣地，經濟發展遙遙領先。孫周滿以為來到這里可以大干一番事業，接連拍了《給咖啡加點糖》、《心香》等片。然而很快地，他意識到一種觀念的錯位：“在這兒，沒有人因為你原來名氣有多大，出過多少有名的作品而特別照顧你。那是沒有用的。你得有活干，有事做，做出點東西，為自己掙錢，也為社會創造了價值，別人才覺得你是有用的，否則會被人認為混日子。”

這是一個內心對電影有著絕對期許的男人。孫周并沒有放棄搞劇本，幾乎一年一個，前后共有10部戲。但最終還是擱置了。電影的夢想，周而復始地冒泡，無一例外地破滅，確實是樁折磨人的事情。孫周說，“那種經歷真能把人逼瘋！”為了生計，他涉足電視廣告行業。開始特別被動，慢慢的他喜歡上了。它能讓孫周長期緊張扭曲的神經松弛下來，遠離是非，非常單純。他拍過諸如像“三九”、IBM電子商務的廣告、成龍代言的汾湟可樂等等，拿了很多廣告大獎。有人看到了孫周風光而時尚的一面，那種成就感無疑緩解了他人生的部分焦慮。拍不到電影就沒有真正的快樂！孫周內心其實還在緊繃著。“我真正是要放棄我的電影嗎？”他天天反問自己。1998年，陳凱歌力邀孫周參演《荊軻刺秦王》。當時他有一個直覺，也許由于這次的演出，他導演的機會就來了。

做足喜歡的，不放棄想象

孫周的電影，始終縈繞著個人的思索，很多人喜歡將他歸納為文藝片導演。“以前我拍電影時不太考慮觀眾怎么想，大部分都是選擇一個自己感興趣的題目，拍電影就像在回答自己的提問，和自己對話。就像《周漁的火車》，很多人說看不懂結局，其實懂不懂已經不重要了，電影里彌漫的那份愛的氣息，懸而未決的愛情氛圍，足以讓每個愛著的人感受到就可以了。”孫周明白人類還是需要這樣的電影，但他不孤芳自賞，他清楚電影作為娛樂大眾的主流方式，不能所有電影都是這樣的。他相信等所有的類型電影在這個市場上有過一個輪回后，真正意義上的文藝片就有了穩定的一席之地。

充分競爭，而后才有可能真正發展。這是孫周的電影發展觀。關于備受國人詬病的國產電影的想象力問題，他依然直陳病根所在—中國電影的類型片還處于少年期。在他看來，想象力是一個民族的容忍程度、開放程度，是靈魂的展開程度。“現在中國電影的整個思路還是有點像對號入座，把真實性和想象力混為一談，我認為是有問題的，我們不要與現實生活有任何銜接，比如就只是一個槍戰片，觀眾看完就算了。為什么我說電影現在勢頭不錯但遠遠不夠，因為還沒進入一個充分商業化的階段，這點電視劇就做得比較好。電影還是要有分類，比如史詩的、驚悚的、傳奇的、科幻的，只有當分類有了，這個時候去談想象力可能比較公平。”孫周認為電影既然進入商業，就必須除了文化屬性還應該有商業屬性，“在電影超市里你就會發現現在我們的品種太少，那少什么，怎么去增加？”在他看來，只有當我們有大量的產品時，這些產業鏈的環節才能得到真正的成長，這個成長將決定電影最終的品質和技術。

“我認為想象力是一個整體的問題，心里多開放想象力就有多廣，你給他多大的舞臺他就有多大的想象力，世界不只是一個角度，而全社會允許人們從開放的角度去看問題，甚至是奇異的角度看問題，這個社會能夠包容一個異類的時候才能有文化的發展。中國電影最大的問題還是題材，題材無禁忌才能寫出好故事。另一方面，行業要自律。只有這樣，電影才有可能真正地繁榮，孫周的單純出乎人意料，而他的堅持，同樣讓人驚嘆。“我拍什么內容都離不開對人的關注和思辨。我的思維方式自然地就走到了這一步，在一個時代特有的空間里的真實的感受。電影總還是應該存在文學性的，作者不應放棄想象，想象那時候的人該是怎樣的。電影還是挺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