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使不上勁的人——《Hello！樹先生》

《Hello！樹先生》是一部以悲憫的視角，描述一個深陷絕境之人如何走向毀滅的電影。這類關于個人絕境的電影有很多，在電影史上幾乎是一個母命題，但從相似度和可比性上考量，我首先想到的是賈樟柯的《小武》和李滄東的《薄荷糖》。

賈樟柯是這部片子的監制，導演韓杰又是他的山西老鄉，對內地縣城的生生息息同樣了如指掌，甚至，廉價西服里穿一件雞心領的毛衣—樹先生和小武在穿著上亦如此統一，當然，以及更重要的，通過對縣城底層留守青年在家庭、愛情、生計等方方面面的描述，通過對其無望生活淋漓盡致的逼視，來發出對整個時代的懷疑和質問。

兩部片子最為不同之處是：小武是消極的，他不為一切所動，電影結束時因偷竊被警察銬在街邊時他恍似一個哈欠的眼神暗示著，生活對他來說業已完成，再也壞不到哪里，也不會好起來；樹先生則試圖在一浪高過一浪的挫敗中保持前行，他一直在努力讓生活正常起來，找工作、找老婆，結果別說前行，他連站直的資格都被剝奪了，從踉蹌到匍匐，從滿地打滾到一動不動，卻在精神崩潰之后，還固執地以半仙的身份，以“咱要搶先登陸月球”式的口吻，來保持對自我存在的某種向前姿勢的維系。這當然會令人更為傷感。

《Hello！樹先生》距《小武》14年?！缎∥洹防?，盡管遭到城市的盤剝，縣城仍然是縣城，小武或走出縣城就會有新生活；《Hello！樹先生》里，縣城已被城市榨干和進駐，樹先生去哪里都沒有用。在時代的推力下完全失去了自控力，進步著的時代的一步步，就像一鏟鏟灑在被活埋者身上的土， 他再使勁也使不上勁—這是跟 《薄荷糖》的相似處。誰也難以獨善其身，在遭遇壞時代時，每個人都須獻出一部分用以殉葬。

有人可笑地批評《Hello！樹先生》沒有故事，至少與《小武》相比，它演繹出的戲劇沖突簡直令人目不暇給，甚至可以說，影片的觀念和情緒主要是通過故事來展現的，這是它不如《小武》之處，如果能更隱忍一些，更無聊一些，王寶強肩膀脫臼般的夸張表演能夠再收斂一些的話，它或能成為2011年以來我看過的華語電影里，唯一值得贊揚的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