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落腳城市（22）

達塔利，波蘭

每天下午放學后，十七歲的加西亞會草草拋下一句波蘭式英語俚語向她的朋友道別，然后騎上單車，馳騁四公里的路途來到她的村莊邊緣一片寂寥的原野。到達那里之后，她就用一條頭巾把一頭赤褐色的秀發包扎起來，與她的父親會合。她的父親體格壯碩、頭發灰白，已經事先駕著馬拉木車來到了這里。她從馬車上拿了個十公升容量的桶子，走到原野中央，蹲在一頭啃著草的母牛底下，桶子放在兩膝之間，開始兩個小時的辛苦工作。首先必須完全手工為所有母牛擠奶，然后再把沉重的桶子提回家。這是她每天下午的工作。每天早上，她也必須一早起床幫忙處理農場上的其他雜事。這就是小農經濟的生活，日復一日，疲憊辛勞，隨著自然的韻律而行。

不過，加西亞卻是歐洲最后一代的小農，她自己也非常清楚這一點。她和另外數百萬年輕的農民生活在歐洲大陸的東側，但也正是他們將會終結這套已經存在數千年之久的體系。實際上，在全球各地，當前這個時代已經宣告小農生活將畫下句點，加西亞只不過是其中居住在最西端的成員而已。小農生活的終結，最早將發生在歐洲，亞洲會在數十年后，非洲也幾可確定會在本世紀結束前出現這樣的發展。

正如當今世界各地的小農，加西亞發現影響自己生活最大的要素不是農業產品，也不是糧食市場，而是落腳城市的推力與拉力。加西亞的父親名叫馬雷克，現年五十三歲，從先人手上繼承了這片十六公頃的土地，位于波蘭東端，鄰近比亞韋斯托克市（Bialvstok)與白俄羅斯邊界。他的農場就當地標準面積而言算是非常大（比之歐洲其他地區的標準面積卻非常?。?，但大部分的土地都無法耕種：一半以上的面積都是樹林、草地與溝壑?？梢愿N的土地只有七公頃，和一般的波蘭農場差不多，所以也無法完全支應他們家所需的收入。在西方世界的這個角落，農場的大小幾乎和亞洲的一樣，但亞洲的濕地卻肥沃得多。波蘭的農場有百分之六十都不足五公頃，小于一公頃的也超過三分之一。這正是地地道道的小農農業：超過百分之四十四的波蘭農場，生產的產品都只夠或是主要供農夫一家人使用；還有百分之十則是完全沒有產出。波蘭的四百萬農民是歐洲僅存的小農人口當中人數最多的一群。不過，相較于前蘇聯時期的東歐，他們確實具備擁有明確土地所有權的優勢：在前蘇聯統治期間，波蘭只針對最大的農場進行集體化，其他百分之八十的土地仍由小農持有。

波蘭的小農農場在土地的使用上非常缺乏效率。務農人口雖然占了全國人口的將近五分之一，農業卻只為波蘭貢獻了百分之四點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