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夜總會
8月,風靡一時的香港大富豪夜總會將正式歇業。作為香港重要文化標志之一,夜總會正在淡出歷史舞臺。隨著大幕落下、霓虹熄滅,承載著幾代人記憶的歌舞升平、浮生若夢,都將成為歷史,那個金光閃耀的時代終成傳奇。
大富豪夜總會的霓虹燈曾是尖東的一道風景 (方迎忠/圖)
8月,風靡一時的香港大富豪夜總會將正式歇業。最后一家日式夜總會“新花都”也舉步維艱,前景黯淡。作為香港重要文化標志之一,夜總會正在淡出歷史舞臺。隨著大幕落下、霓虹熄滅,承載著幾代人記憶的歌舞升平、浮生若夢,都將成為歷史,那個金光閃耀的時代終成傳奇
下午3點,Maggie姐的一天才開始。吃過第一餐飯(她稱之為早餐),從何文田的家里出門做頭。她經常光顧的是灣仔道一家二樓發廊。爬上狹窄樓道,推開玻璃門,勁猛的冷氣迎面撲來。剛做完頭的Maggie姐伸出手,職業性地微笑。她的蓬松短發吹向一側,微微翹起的發梢處被挑染成酒紅色。“短發才有女強人的味道,”她說。
這天,她挑了身玫紅色亞麻西裝,黑色緊身褲勒出她雙腿緊繃的曲線,一雙朋克風黑色松糕涼鞋,足足將她墊高了8公分,也墊出幾分氣勢來。這位女強人,腰板筆挺,臀部撅起,非常自信地站在人流車流嘩嘩飛馳的灣仔街邊攔的士,指甲上貼滿銀色水鉆的左手懸在半空中,這只手還忙不迭掏出兩臺手機輪換著接電話,同樣鑲滿水鉆的手機殼上有一個閃亮的紅色香奈兒Logo。
的士里,當“媽咪”兩個字從她嘴里冒出來時,的士司機的眼神迅速挪到后視鏡上,又迅速挪開。Maggie姐旁若無人地對著電話大吐苦水,語氣里摻雜著委屈、無奈以及一點點陶醉其中的表現欲——仿佛在強調她是從那個鼎盛時期走過來的人,她的記憶不是紙醉金迷也一定熠熠生輝,換句話說就是:見識過大場面。
可她又不得不面對殘酷的現實。她所在的新花都夜總會,租約即將到期,大財團的物業至今也沒來找公司談續租,據說要加租,其實是不想再租給他們了,而是計劃在那塊游人如織的寶地建起購物中心和免稅店。Maggie姐深知夜總會生意已經大不如前,8月,同樣地處尖東廣場的“大富豪”就要關門,如果加租,他們也“時日無多”。
Maggie姐孤獨地在水車屋吃鐵板燒。夜總會的衰落也使這里的生意一落千丈,人滿為患的場景已不再 (方迎忠/圖)
掛上電話,Maggie姐的臉很快切換到斗志昂揚的狀態,果然,另一個手機響了,一家即將開張的夜總會想挖走她,開出了比現在公司更好的薪酬,讓她左右為難。她反復說,自己是一個重感情的人,既然和公司簽了約,就一定會做下去。
她已經在香港夜場摸爬滾打了整整25年。“25年了??!”坐在的士里的她,如夢初醒似地叫起來,好像一不小心就中了頭獎。以前,她和其他媽咪競爭,拼資歷,拼誰手下的小姐又多又靚,現在竟變成她一個人的堅守。當年的媽咪們幾乎都已經急流勇退,或轉行,或嫁人生仔,總之就是從這行里消失了。惟有Maggie姐仍深愛這份事業,當浪潮退去,她才是沙灘上真正的女強人。女強人,Maggie姐覺得這個詞形容自己再合適不過了。
啪,的士車門打開,女強人前腿一抬,腰身一欠,貴賓駕到。水車屋,她來過無數次的日本料理店,當年客人帶媽咪和小姐吃宵夜的指定場所。十幾年前來水車屋是要排隊的,大批酒意未消的人馬聚集在店門口,然后徑直走向三樓鐵板燒——店里消費最高的區域。吃宵夜,那是很有面子的事情,還意味著一筆不菲的“買鐘”錢(客人把女公關帶出夜總會所支付的費用)。
Maggie姐每天開工前都要在灣仔道一家發廊弄頭發 (方迎忠/圖)
盡管水車屋貴得遠超出一般人的消費,但那幾年生意仍然好做到爆,全仰仗幾家夜總會的拉動。幾個人一晚上吃掉上萬港幣是家常便飯,連媽咪之間也會以此攀比——有沒有被客人請去水車屋宵夜,一晚上吃了多少錢等等。
Maggie姐略微有點不耐煩。傍晚6點不到,水車屋還沒開始營業,她必須和其他客人一樣等在門外。作為老客,她并不滿意這樣的待遇,尤其是她發現那些翻看菜牌、趕著飯點來的客人不過是要去樓下兩層打發他們的晚餐,立刻就把她從當年的盛況里拉了回來。這幾年,夜總會生意不景氣,水車屋也跟著走下坡路,早就在中低消費的客人,原先的老客也不見蹤影。
但Maggie姐仍然驕傲地站在了隊伍外面,給經理打了一個電話。這位要去三樓鐵板燒吃飯的客人被率先迎進了門。60平米的三樓空無一人,Maggie姐在正中間的位置坐下,那個角度像是坐擁整個三樓,換作以前,每個位置上都坐滿了人,滾燙的鐵板上滋滋地濺起油沫,客人、小姐、媽咪,構成一幅活色生香的畫面、一種生機勃勃的關系。
Maggie姐對菜單早已爛熟于心,不要一分鐘就把菜點好了?;ㄉ睆偷拇躺砥幢P一上來,她夾起一枚甜蝦就塞進嘴里,甚至懶得細細品味,嚼兩口便咽下肚。她漫不經心,卻很懂吃,挖一勺海膽到盤子里,抹點調料,接著是下一勺,干脆利落,細膩周到,正如她當媽咪的風格。
Maggie姐在新花都夜總會迎賓處前 (方迎忠/圖)
當媽咪是要用心的
80年代中,Maggie姐還是銅鑼灣第一夜總會一名普通的帶位員。香港經濟起飛時,每晚夜總會里的VIP房總是爆滿,遲來的客人只能坐在最不受歡迎的大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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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絡編輯:謝小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