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周末小說】說換就換——保姆在北京
在北京當保姆的,有的怕露怯,有的帶地方口音,她們大都不敢說話,或不會說話,呆得像木瓜一樣。成熟的木瓜是囫圇的,而有的保姆說起話來,東一秧子,西一耙子,連一句話都說不囫圇。鄭春好是一個例外。
責任編輯:朱又可 實習生 周鑫
(何籽/圖)
在北京當保姆的,有的怕露怯,有的帶地方口音,她們大都不敢說話,或不會說話,呆得像木瓜一樣。成熟的木瓜是囫圇的,而有的保姆說起話來,東一秧子,西一耙子,連一句話都說不囫圇。
鄭春好是一個例外。
大概是因為鄭春好在北京做保姆時間長了,天安門見過,地安門也見過;逛過日壇公園,還逛過月壇公園,差不多成了保姆界的老江湖。鄭春好的皖南口音已被流利的普通話所代替,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一位坐地的京片子呢!如果只說普通話,就顯得太普通了。好在鄭春好不經意間常常說一些自己的話,讓雇主老魏頗感新鮮。比如:她說到自己第一次去集上賣豆角兒,價錢要低了,她說成價錢要嫩了,結果半架子車嫩豆角兒被買菜的人一搶而光。老魏打趣說:不是豆角兒的價錢要嫩了,是賣豆角兒的人太嫩了。再比如:她形容一個人瘦,說瘦得像刀螂(螳螂)一樣。說掉了牙的老人吃飯困難呢,是長面條子直纏喉嚨眼子。老魏鑲牙之前,也有過被面條子纏喉嚨眼子的切身體會,他覺得鄭春好說得太準確了,也太生動了。
鄭春好不是一個愛說話的人,用眼睛說話比用嘴說話多。她說起話來慢聲細語,一點兒都不吵人。與別的保姆更為不同的是,鄭春好的眼睛細細的,彎彎的,帶有一種自來的笑意。她看見茄子有笑意,看見豆腐有笑意,無論看見什么,眼里似乎都有孩子般調皮的笑意。有些事情本來不可笑,可經她的眼一看,經她的嘴一說,馬上就增添了可笑的色彩。這有點兒像相聲演員,說相聲的哪怕是哭,人們所準備的和所得到的也是笑。如此一來,老魏就愿意看鄭春好的眼睛。
有時老魏正戴著花鏡看書,鄭春好過來了,他不看書了,卻不摘下花鏡,轉向看鄭春好的眼睛。鄭春好說:爺爺,您不好好看書,老看著我干什么!老魏說:沒什么,好,很好!鄭春好又說:您老喊人家的名字干什么!老魏笑了,笑得哈哈的。他何嘗不知道鄭春好的名字帶一個好字,他叫好,就是要試一試,鄭春好對自己的名字是否敏感,能不能把好與自身聯系起來。專事研究美學理論的老魏試出來了,女子就是好,好就是女子,這個鄭春好,果然不同些。事情就是這樣,彎眼上面是彎眉,有一個笑意盈盈的女子在屋里走來走去,老魏不知不覺間也變得風趣起來。
老魏家的房子離前門樓子不遠,是四居室,還有一間面積可觀的客廳。四居室當中,一室是老魏的臥室,一室是老魏的書房,一室住保姆,還有一室是老魏給女兒魏國丹留的。這天吃過晚飯,老魏在客廳里想看會兒電視,換了幾個臺都找不到可看的節目?,F在的電視節目不知怎么了,要么在戰場上打仗,要么在家里打架,或是湊幾個小丑樣的人物在聚光燈下打諢,沒有一臺節目能讓人安靜一會兒。
沒辦法,老魏只得喊保姆:小鄭,鄭春好,你過來一下。鄭春好應聲從自己住的臥室來到了客廳,問爺爺有什么事。老魏拍拍沙發,示意鄭春好坐下。老魏家的三只沙發都是真皮的,都是超豪華版的巨無霸。中間的長沙發上可坐三個人,兩邊的單人沙發上各坐一個人比較合適。
鄭春好沒坐長沙發,沒跟老魏坐在一起,在左邊的一只單人沙發上坐下了。她問:您不是在看電視嗎,怎么不看了?老魏說:都是愚弄人的,沒意思。鄭春好說:那是因為您的眼光太高了。老魏說:不是我眼光高,是他們趣味太低,在把我們當傻子耍。老魏要求:講點兒你們老家的事兒吧。鄭春好說:我們老家的事兒有什么可講的,我們那里都是莊稼。老魏說:對,就講講你們那里的莊稼。鄭春好笑眼彎彎,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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