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歷史、政治與國家之間的民族史——讀吉開將人《苗族史の近代》有感
《苗族史の近代》所寫的,并不是苗族本身自古至今的歷史,而是現代中國苗族史研究的學術史。這本書從這個晚清民初有關“漢族外來”與“苗族原住”這一說法開始,細細地討論苗族及其歷史研究在近代的流轉變化。
責任編輯:劉小磊
危機當頭,學術不能置身事外
九一八事變(1931)與偽滿洲國(1932)建立之后,整個中國都在風雨飄搖之中。1934年,顧頡剛和朋友們在北京創辦了《禹貢》半月刊,雖說是討論歷史和地理,但心中想的卻也是民族和疆域。在發刊詞中,顧頡剛針對日本分割中國邊陲與分化中國民族的論述,痛說“民族與地理是不可分割的兩件事,我們的地理學既不發達,民族史的研究怎樣可以取得根據呢”?!队碡暋吠??,1939年顧頡剛又為《益世報》辦了“邊疆附刊”,在強敵壓境的危急時刻,他再度聚焦民族和邊疆問題,大聲疾呼“中華民族是一個”,希望人們不要太注重漢、滿、藏、回、苗等等區別。為了在危急時刻重建國族認同,他甚至不惜放棄自己的疑古主張,對可能啟發過他提出疑古思想的白鳥庫吉“堯舜禹抹殺論”進行批評。
與顧頡剛一直有分歧的傅斯年,雖然主張在國家危機的時候,不要輕易地談“民族、邊疆等等在此有刺激性的名詞”,但也對顧頡剛關于“中華民族”的觀念表示贊同,覺得他“立意甚為正大,實是今日政治上對民族一問題唯一之立場”,并痛斥一些民族學家拿了帝國主義的科學當令箭,“此地正在同化中,來了此輩學者,不特以此等議論對同化進行打擊,而且專刺激國族分化”。
郎世寧所繪苗民圖。 (南方周末資料圖)
聯系到傅斯年曾撰寫《東北史綱》,駁斥日本學者矢野仁一割裂滿蒙的言論;給顧頡剛寫信,痛斥日本人在暹羅鼓吹桂滇為泰族故地、英國人在緬甸以佛教信仰拉攏云南土司鼓吹立國、署名干城的文章宣稱“漢人殖民云南”是鮮血斗爭史;再看到他堅決反對給田汝康《擺夷之擺》一書以“研究泰國、越南、緬甸或馬來等地歷史、地理、文化、經濟”的蟻光炎獎金,是因為云南不可以被視為泰國一樣的“外國”,可以體會到,這些有關民族和邊疆的學術議論,與國家存亡和民族認同有著莫大關系。一直到1944年1月23日,傅斯年給一個叫做鄭細亞的人寫信,盡管對方只是一個學界門外漢,但是事關國土,他仍然不厭其煩地向他說明“大清帝國之版圖是怎樣,民國是滿清帝國的合法繼承人”,并且一一解說“誰把中國土地占去最多”。
在最近出版的《傅斯年遺札》三冊中,我看到了這些過去不曾公布的材料,深知這一論述和爭辯的重要。那個時代,傅斯年、顧頡剛以及馬毅等人,一方面,針對留洋回來的民族學家吳文藻、費孝通仍在國內進行民族識別,甚至承認“中國本部”即傳統中國為長城以內十八省的說法,提出嚴厲批判,說“這是專刺激國族分化之意識,增加部落意識”。傅斯年認為這樣鬧下去,對國家沒有好處;另一方面,他們要求官方對此給予足夠的重視,顧頡剛與馬毅一道,在1941年向民國政府教育部第二屆邊疆教育委員會提交了一份《建議訂正上古歷史漢族驅逐苗族居住黃河流域之傳說,以掃除國族團結之障礙案》,從中西融合到確定中國文化本位,從批評帝國主義影響到改變麻醉的學風,從駁斥堯舜禹抹殺論到中國人為黑白混血論,他們在特殊時期,試圖重新認識和詮釋中國文化,“作成新的歷史脈絡”、“批判清末以來由于帝國主義污染而導致的學界支離滅裂”。
學界的爭論風波與來自輿論的壓力,也影響了政黨與政府。當年的國民政府不僅成立有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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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絡編輯:謝小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