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覺悟不高的父親

父親辭世33年了。隨著自己步入老年行列,對他的思念之情更甚,總想寫些文字紀念他。他去世時,組織部門照例確認了一份悼詞,在我看來,虛多實少,意義不大。記憶中倒有幾件事情,能反映出他的性情。

父親辭世33年了。隨著自己步入老年行列,對他的思念之情更甚,總想寫些文字紀念他。他去世時,組織部門照例確認了一份悼詞,在我看來,虛多實少,意義不大。記憶中倒有幾件事情,能反映出他的性情。

劉曉鐘(1913-1979),陜西延川人,沈陽軍區后勤部師職干部

父親是陜西延川縣人,地道的山溝人。1934年參加陜北紅軍,1955年授銜上校,1961年晉升大校。當年參加紅軍的陜北農民數萬人,能干到父親這個級別的是少數。

他年少時讀了幾年書,還在陜北最有名的榆林師范讀過幾個月。憑此學歷,足以回鄉教書謀生。當時的教書先生算是有些社會地位,衣食無憂,他為什么投奔紅軍?我從來沒問過,他也從沒談過。拋開安穩的生活去干缺吃少穿的紅軍,他邁出這一步,可能就是不滿現狀。

1940年前后,父親是軍委總供給部糧秣處下屬的科長,軍委組織部長找他談話,讓他去中央機關幼兒園當院長。幼兒園是延安當時的“貴族”班,里面都是大首長的孩子,干好了自然會得到上級的賞識,但要求是:自己的孩子不能進幼兒園。父親拒絕了:“我給別人看孩子,自己的孩子卻沒人管(當時我的大姐、二姐已出生)。”看來父親的覺悟沒有文學作品中塑造的黨員那樣高,給黨做工作時還不忘自己的利益。

“文革”時父親已經離職休養,惟一的大事是每周以黨小組為單位政治學習。在討論“毛選”中有關農村合作化的文章時,父親興之所至,說“合作化已經過去,這些文章現在的意義不大”。真不知他怎么想的,在那樣的形勢下,講出如此膽大包天的話來。

干休所里“左”老頭兒不少,抓住不放,連同他參加紅軍前的一些“歷史問題”一并上報。省軍區把父親送進隔離審查的學習班,打算從嚴懲處,所幸蘭州軍區高維嵩副政委主持公道(父親并不認識他),才了結此事。

1969年,林彪搞“一號命令”時,人民大會堂管理局局長權衛華(四川女紅軍)一家從北京疏散到臨潼干休所。她得知父親在西安,專程來看望,對父親很是尊敬,“政委”不絕于口。我感到奇怪,父親從“部長”崗位離休的,“政委”從何而來?父親告訴我,解放初,權是他所在單位的政治處主任,父親是政委,部隊定職級時幾個副職干部有意壓權的級別,而父親作為正職干部主持了公道。

“文革”結束前那幾年,家里聊天的話題不外兩個:政治,陜北老家。

談起建國后的運動,合作化、反右、大躍進、文化大革命,父親直搖頭。50年代初,農村老家沒有餓肚子的(當然談不上吃好),后來越來越差,結論自然不用說了。他還是大批彭德懷同情者中的一個。

1955年改薪金制后,父親月薪近三百元,那時候當屬高薪??沙送鉀]有絲毫進項,我們也絕少見到他的部下提著禮物進門。

家里孩子多,母親雖是窮人出身卻不善理財持家,還要接濟親戚。父親不碰煙酒,基本沒有個人消費,也是“月光族”。家中沒有分文存款,有時還要去管理科借錢。

1965年的一天,他把我們召集在一起,用少有的正式語氣講,黨決定部隊系統干部減工資,他的月薪減了五十多塊,以后家里的支出要更加節約。懵懂的我們當然不信,后來才明白,這是真的。直到家里的孩子都工作了,父母手頭才略寬裕起來,可又開始為兒子們娶媳婦做準備,生活仍然節省。

他覺得家里廁所手紙的耗量過大,三番五次教我們怎樣節約用紙,我們哈哈大笑,不當回事。那場景,如今歷歷在目,心中五味雜陳。

父親對老家的感情很深,多次講起一輩子勤儉持家的奶奶,講起他的哥哥姐姐。我們提議回去看看,他卻搖頭,稱回一次老家花錢太多,怕是要幾千元,負擔不起。

我那時還不懂人情世故,奇怪為什么要花這么多錢。父親說,自己是在外做官的人,回去的消息傳出,親友必登門看望,給隨行的孩子們一二十塊是必須的,如此算下來,數目自然少不了,想到這些,回老家的念頭只能壓下,直至離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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