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生存重壓之網

幸福的家庭各有各的幸福，不幸的家庭則是相似的——看完《一次別離》，你會發現，德黑蘭的中產階級家庭正經歷著與我們相似的矛盾。妻子西敏想帶女兒離開伊朗閉塞的環境；丈夫納德卻因為要照顧年老癡呆的父親，不得不留下來。于是，西敏提起了離婚訴訟。

在收獲了柏林電影節金熊獎、金球獎最佳外語片獎和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獎后，《一次別離》終于在中國大陸的影院粉墨登場。不過它的票房前景并不被看好——連奧斯卡最佳影片《國王的演講》都黯然收場，何況這部通篇使用“白描”手法的最佳外語片？對內地觀眾而言，它實在太“寡淡”了。

“一次分離”是影片英文片名的副標題，通篇看來，“分離”構成了影片的基調。從納德和西敏的離婚訴訟開始，片中每個人似乎都在與他人分離。在伊朗這個神權政治與現代性緊密交織的社會中，傳統與現代、開放與保守正起著激烈的沖突，整個社會處在山雨欲來風滿樓的轉型臨界點，此時，原子式的個體存在已然成為了普遍狀態。

最直接的“分離”來自于納德和西敏這對中產家庭與瑞希和霍加這對底層家庭之間。前者昭示了德黑蘭中產階級內部分裂的危機——西敏為什么想要帶著女兒特梅離開伊朗？她所說的“閉塞”環境究竟意指什么？相信正在目睹精英外流的國內觀眾不會不心領神會。后者則揭示了兩大階層之間深刻的隔膜。在兩個家庭間的這場訴訟中，我們看到，納德和瑞希都在撒謊，草根和精英顯然在互相算計，他們其實都在經受巨大的生存壓力，面對這場訴訟，誰都無路可退——霍加因欠債已被警察帶走過，這次訴訟可能成為他挽救家庭破產危機的救命稻草；而處在妻離子散邊緣的納德，同樣容不得閃失，他的工作繁忙，生活重壓也幾乎到了臨界點。

納德和西敏的女兒特梅構成了影片獨特的兒童視角，這個正值青春期的女兒，一直在極力阻止父母離婚，但成人世界的復雜讓她無力應對——特梅是個善良的女孩，但她得知父親撒謊后，只能流著淚進入了齷齪的成人世界——這倒是一次反分離，從此，兒童和成人世界間的那堵童話之墻倒塌了。

《一次別離》構筑了一張讓人喘不過氣的生存重壓之網。片中法官一直冷漠地審視原告和被告——這昭示了國家司法機器所構筑的“分離”感。當事情需要司法介入才能最終解決，意味著日常倫理的徹底失效，所謂“法律是最低的道德標準”，正是這個意思。

轉機發生在納德和霍加決定私了、準備簽支票的一刻，瑞希需要在《古蘭經》前發誓，她再也無法承受良心的譴責，坦承肚里的孩子其實早就死掉了。信仰扮演了最終裁判者的角色。神是超驗的，在全知全能的神面前，不能撒謊。這同樣提醒我們，在一個精英外流、社會階層隔膜、人人都遭受巨大生存壓力的轉型社會中，如果沒有信仰作支撐，將會發生什么？

《邂逅幸?！?/b>